沉默的告别
人间别久不成悲，两处沉吟各自知。 多年以后，每当韩小舟坐在凌晨清冷的海边静静听着海浪的时候，总会想起那两个女孩追逐在校园里的暖洋洋的午后。 那时还天真着的嬉笑，那些日子里深夜痛哭时的陪伴，以及，压抑的三年里信誓旦旦的豪情壮志，到最后，都只化成了怎么也呼不出来的一口气，死死地压在心底。 初 初中韩小舟跟秦音玩在一起后，两人就自然而然的亲密起来，进而形影不离，无话不说。 “舟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关系这么好吗？” 韩小舟茫然地摇头，凝神期待着对方的回答，秦音却突然笑了，眼里闪过亮亮的东西，透着一丝狡黠。 “干嘛啊，快点说，有你这样的吗。”韩小舟也忍不住笑了，她俩总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就看着对方笑起来。 “我不好意思啊，我内秀。”秦音索性耍起赖来，想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却怎么都藏不住逐渐加深的笑意，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 “去你的，我不管，谁让你话说一半的，你不说我就揍你。”韩小舟踢了她一脚，想摆出严肃而生气的表情，却也拗不过疯狂上扬的嘴角。 “那我给你写吧，你别先看。”秦音遮挡着纸，她神神秘秘的样子搞得韩小舟心里的好奇猫不住地抓挠，痒的很。 感觉阿音写了好久啊，难道是长篇大论？ “因为你救了我” 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震惊，茫然，沉重使韩小舟只能呆呆地看着那张纸。可待回过神来，任她再怎么追问，秦音都不再多说一个字了。 在她俩亲近起来之前，韩小舟就听说过秦音认识不少小混混，可熟了以后，她从没见过秦音有什么不良少年的行为，但是能感觉到秦音的确有种带在骨子里的不羁。 此后秦音再没提过这件事，日子还是一天天消失在两人的玩笑嬉闹中。 高 高中时韩小舟带着只有通信功能的老年机住进宿舍，秦音则成了另一个学校的走读生，两人从事事相伴变成了两地相隔。只能平时里睡前发条短信诉说心情，或者把日子写进日记里，等到一月一次的大休时进行交换。 韩小舟很难适应突如其来的变化，就把迫使自己打起精神的疲惫，日日想家却回不得的思念和悲伤，都写进日记里。课间写，午休时写，甚至在晚饭时间的半个小时中也要抽出五分钟来写，那时候，日记成了她随身携带的东西，其实所写的也不过是每天的天气，心情，想法和一些琐碎的事物，但这本日记让她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感到了安全感和亲切感，陪着她走过了紧张不安而小心翼翼的一年多适应期。 这天，同宿舍的一个女生讲自己的悲观厌世时，一向不大说话的韩小舟突然反驳：“不是的，世界是美好的，我们都要这样相信，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好的。”那女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沉默许久，轻轻说了一声：“真的吗。” “真的。”她答得铿锵有力。 当天的日记里，韩小舟第一次对秦音坦白，自己也是被秦音拯救了。 “阿音，我小时候以为世界非黑即白，后来慢慢发现是灰色的，于是我悲伤，阴郁。直到你告诉我，其实这是一个彩色的，明亮的，耀眼的，所有事情都会变好的世界，我才终于从那个无门无窗的狭小房间里破墙而出，看见了你，看见了阳光。 阿音，我一直以为毕业了就是别离了，就意味着，不管曾经怎么热闹在一起的人，再见面都不会再有当初的亲切，即使满腔不甘，也只能在心里轻叹。直到你告诉我，不该离开的人总会留下，渐渐淡了的人注定只是过客，而你是不会走的人，我才觉得我再也不需要别的任何人了，只需要有你就够了。 阿音，你就像我的家人一样，不，不对，你就是我的家人，要一起走到最后的家人。 好幸运啊，我们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能找到对方，听说有许多人，穷其一生也找不到能懂得自己的人呢。” 末 进了大学以后，韩小舟就鲜少写日记了。或许是因为这个新的环境里没有让人无所适从的空气，或许是因为两人已经可以通过更便捷的网络随时联系。总之，在那行字之后，就再没出现过新的墨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习惯了分别，韩小舟觉得和秦音在寒暑假里相聚时的开心会有，但再也没有了当初那般，道别后会像坠入深海一样的窒息感。 时光的沙浪慢吞吞地涌动着，在这之中，两人的聊天内容越来越少，似是被莫名其妙地淹在沙子里了一样，沙浪之上翻滚着的闷热的空气让韩小舟不安，她试着像往常一样，每天多跟秦音说话，问她许多无关紧要的问题。但回答就只有寥寥数字，或是根本没有回应，并且，最后总是秦音以累为由来结束两人的对话。 今天舍友又聊起来朋友，韩小舟依旧只是静静听。 “即使自己有聊得来的好朋友，也会有时候无处倾诉，要找到一个不仅仅是倾听你，还能理解你的人，真的很难。”一个舍友感叹道。 可这次韩小舟心里空空的，像被独自留在大雾弥漫空无一人的海边，一阵恐慌。她再也没有上次的坚定信心，敢说自己有一个无论何时都能懂得自己的朋友了。
难道，曾认为深刻到刻骨铭心的事情最终也不过是漫天黄沙里的一粒尘埃吗，曾认为是被蛛丝紧紧缠绕在一起的两个人也只能是互相陪伴一小段旅程的故人吗？ 但最令人悲伤的还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韩小舟丝毫没有曾预想的痛到撕心裂肺，只有轻轻飘上心头的一丝怅惘，如同秋的落叶不小心拂到了心尖。 “阿音，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们分别了太久，久到突然发现连接我们的线只剩下细细的一根在风中发抖的时候，都不会有当初仅仅是小别却弥漫的令人窒息的撕扯感了。” 可韩小舟终是没能把这段话发出去。 阿音，我们好像走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