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蔷薇

麦克再一次来到了这座位处沿海的边陲小城，只是这次不同以往，飞机直达，两个小时的旅途并不比十个小时的汽车颠簸要好到哪里去，在空中悬浮更加让人不好受，第一次坐飞机，下机头昏脑胀，昏昏欲睡，若不是赶时间去见一位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麦克倒是很愿意像以往一样坐上铁皮，沿途的风景也对得起这漫长的时间了，他心想。

天气不错，约在傍晚见面，还剩下几个小时让他好好放松一下。到达约好的街区，身体还浮在在半空中，疲惫的眼神扫了一下四遭，麦克需要一个歇脚的地方。

幸运的是，现在咖啡馆也遍地都是了，同啤酒一样，小资意味浓厚的咖啡也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让国人接受，得让他们意识到咖啡的醇厚和附加值，这样他们就会乖乖为这份闲逸打开自己的钱包了。拐角的玻璃门，一眼能看清内饰，急于休息的他，匆忙中也没留意这家咖啡馆的名字，这又有什么必要呢？现在他终于靠在这低矮的沙发上了，沙发上一小块咖啡渍也没能影响他的心情，实在没有多余的思维去想这些，现在是十分惬意舒适的，四肢任意舒展，美中不足的是再过一会店主怕是要来打搅他了。

沉重的身体借助沙发紧贴地面，整间咖啡馆十分狭小，通往二层的木质楼梯也只容得一人上去，应当是一间独立的小馆，店主百分百是一位温柔的女人，他打量着店面的装饰，手绘的黑玫瑰占了整整一面墙，在最显眼的一处。下午三点钟，正是喝杯咖啡的好时候，轻柔的音乐十分适合看本外文小说，再多音译的名字也是能记住的，可除了他之外，竟然没有其他客人。

更加奇怪的是，一直也没有人过来问候他，是不是店主没有注意到他，这没有理由，皮鞋落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就算是在二楼也能听见。约摸又有一刻钟过去，十分注重礼节的他显得有些着急，在他认为来到一间咖啡馆而不去点一杯咖啡是非常不符合礼节的一件事，即使店主人并不介意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排高脚凳有序的摆放在吧台前，连椅脚也都朝着一个方向，一方面能看出店主的细致，可另一方面，今天的生意有些糟糕啊。麦克朝着吧台走去，心里小声嘀咕着。摆在吧台上的双头咖啡机、磨豆机、法式滴滤壶上一尘不染，不锈钢的机身上甚至连指纹也没有沾上，吧台并不高，麦克往前伸了点脖子就能看见吧台内侧的地面了，麦克小心翼翼，可什么人都没有。吧台面对门的一侧放着一台显示器，麦克在屏幕里看到了自己，下意识找到了摄像头的位置。屏幕上左右两侧各是两层的监控，麦克仔细查看着右侧画面，只有慵懒的沙发和一张长桌，麦克略显失望，因为他十分想来一杯手冲的曼特宁，来冲散旅途的疲惫，这应该是他从十八岁左右开始进出咖啡馆后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

麦克带着沉重的心情推开玻璃门，互道再见后，抬头忘了一眼咖啡馆的招牌：黑色蔷薇。他幡然大悟，从进门第一眼起，他所认为的黑玫瑰其实是黑蔷薇，同属蔷薇科的它们有着截然不同的花语：黑玫瑰，你是恶魔，且为我所有，是一颗温柔真心；而黑色蔷薇在诉说的却是绝望的爱。

说来好笑，这本是一篇我闲来无事时，打算好好写一番的一万字小说，现在只剩下开头和结尾，我心中意淫已久的九千字一个也写不出来了。构思这篇故事的灵感是来源于无意中见到的两朵花，两朵相似度极高的花，拥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花语，它们使我饶有兴趣，仿佛发现了一处秘密花园，能让我在其中寄托一些不曾遇见的美好。但是没有料到的是我脑袋里所闪过的任何一个故事都难免落入俗套，可能是自己经历的不够多也不够深刻，又或者是爱情二字，已经被世人阐述了太多太多次，因此无论我怎样苦思冥想，听着一首又一首的情歌，从看过的书籍电影里汲取营养，都得不到一个合适的开场。

于是我只能一字不落的保留了这一番最开始的赘述，观察细致的人可以发现，这是一个未出场的对生活有所坚守的细致女人，一个照顾他人却照顾不好自己内心的男人，相遇在一间咖啡店，我本想着两人能在我的笔下将各自的生活娓娓道来，写成平凡生活中一次不平凡的相遇。可是连着一周，我都只是呆呆地望着这份开头和结尾，任由思绪漫天。

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因为你怎么可能去问一个连爱是什么都很难说清楚的人，什么又是绝望的爱？

爱情是什么？我真的无法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就像有人问我生活的真谛，我怎样思考也得不出一套令人信服的说辞。但是对于爱情，应该是可以具象到某一个个体的身上，但是追根问底，具象到某一个人的身上，我还是无法去描述。是的，我也不清楚自己喜欢怎样的男生，仿佛我遇到的人身上都有那样一丝令人欢喜的美好，那么是否把这每一丝欢喜全部强加到某一人的身上，就是自己所期盼的另一半？可能正是因为这样一种不可描述也不可预知的特点造就了爱情中无可替代的神秘光环，因此不论是对于爱情还是生活，我一直带着一份敬畏的心去慢慢感受。

张小娴曾说，爱情，就是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这一句话也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同，我却总觉得这完完全全是一番理想主义者的悖论，或者是一对坠入爱河中的情侣相互间美好的心理暗示，这能让彼此坚信，你是我的正确的另一半。

前段时间，我同朋友还在抱怨这个事情，等了许久，收到一条回复。她说：不要总想着自己喜欢怎样的男生，等到那个男生出现了，你就会明白，喔，原来我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男生。收到这条回复的时候，我在另一头张大了嘴巴，这是一个满分的答案，简直无懈可击，原来我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男生，当时的那颗欢愉的心，或许就是爱情？

那么绝望又是怎样的？我知道没有过渴望，就一定不会有绝望。爱情里的绝望应该是发生在那一瞬间的感觉，一份去做什么都略显无力的苍白，一份哽咽在喉诉说不出的心酸，一份内心挣扎所刺痛的柔软。

可能是王尔德口中的小侏儒在西班牙公主的生日宴会上，看见镜子里小丑一般的自己，也可能是马尔克斯笔下阿里萨长达五十三年七个月零十一天不渝的守候。虽然等待我的极有可能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男人，经历过一段你侬我侬后就在众人的期待下走向婚姻。但我现在唯一可以确信的是，每一个人都应该经历过爱的绝望，而那种绝望，更多的是发生在两者中的某一人身上；每一个人都必须经历过爱的绝望，也正是那些绝望伴随着岁月慢慢成全了自己，若是没有了这些绝望，那又应该怎样去体会爱情里这醉人的心酸？又应该怎样去面对陪我渡完这荒诞一生的另一半？

我终于决定给我笔下的这两位可怜的、未曾谋面主人公补上一次简短的见面以及轻松的交谈。

麦克望了一眼满墙的黑色玫瑰，心想既然来了，还是再等一等。

门被推开了，手捧着一堆花儿的女人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久等了吧，我刚刚去附近买了一些东西。”她扫了一眼墙上的钟。“您想要喝点什么？”

“奥，没事，我也才到了一会，一杯曼特宁？”

匆忙拐进吧台后，在柜子上取出密封严实的曼特宁咖啡豆，将研磨机推到自己面前......

“墙上为什么为画着着黑色玫瑰呢，是你自己手绘的吗？废了不少功夫吧。”

她笑靥如花，望了一眼窗外。

“今夜月色应该很美。”

一杯曼特宁放到麦克的面前，苦涩的醇香在两人之间弥漫。接着又来了一群年轻的学生，她招呼着他们，麦克走向书架，取出一本走向角落的沙发，以消遣自己剩余的时间。

写到这里，小说结尾中的原有的“沉重”，我怕是要改一改了。

“麦克带着微笑推开了玻璃门，互道再见后，抬头望了一眼咖啡店的招牌：黑色蔷薇......”

相爱，如同死亡一样，对于我来说都太过沉重。就这样，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有过一丝渴望的你和我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应该就是绝望的爱，也是最迷人的爱，我开始尝试着这样去理解。

我知道我的内心还是在期盼，在经历过足够多的绝望后，能换来某天你在月光下轻声对我说：今夜月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