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岁蔡琴草莓登台始末：不要带着策略去 | 着调重磅
4月30日，北京超级草莓音乐节的第二天。当晚，在主舞台压轴出场的，是刚刚60岁的蔡琴。最后一首，《恰似你的温柔》，结尾，台下的深情大合唱尚未结束，台上的蔡琴忽然冲着这些年轻观众大喊，“我爱你们！你们可不要忘了蔡琴哦！”习惯了她那醇厚深沉的女中音，面对这样一个激动到快破音的蔡琴，其实挺可爱。
这么说似乎有些奇怪，毕竟，蔡琴于8090后来说，是一个妈妈级的音乐人。可是，她快走下舞台前，又兴奋地来了一个少女跳，那一下子，所谓年纪这码事，至少在那一刻，消失不见。
蔡琴出现在草莓的舞台上，若论娱乐性，大概不比几年前的张曼玉开腔唱摇滚。但是，常听蔡琴的人明白，对于一个经典了四十年的抒情歌手来讲，变或不变，都很难。如蔡琴自己讲，“人家介绍我纵横歌坛四十年，讲得我好像螃蟹横着走，很辛苦的⋯⋯我不能不好，但是，我又没上过草莓这样的舞台。”
她在台上，和台下的年轻人开玩笑，“我要你们看完我的演出回家，跟人家提起蔡琴是有面子的”。大家笑着，大声地叫蔡琴“女神”，不停地用合唱确认他们对这位经典歌手的熟悉和热爱。蔡琴反倒惊讶起来，“你们不是只听说过我的名字吗？怎么（对我的歌）好像如数家珍，哇，那真是来对了”。
采写：安德烈 实习生 郭东华
“这里的观众比我老资格”
在草莓上最早听到蔡琴的，并不是30日当晚现场的观众，而是在音乐节上露营的人。29日晚上，蔡琴就抵达现场，其他乐队的正式演出结束之后，她一直彩排到30日凌晨四点，于她多年的演唱会经历来说，这般强度的准备“是我一贯的作风”。声音辨识度如此高的蔡琴，一开嗓，露营的人大多醒了，不少人跑来舞台前面看，她和乐队又不能敞开给大家演，只能在台上拉着幕布排练。只是，一块薄薄的幕布并不能挡住蔡琴自己的焦虑。
论华语音乐圈的资历，蔡琴当然是名人堂级别的。但，她很清楚，在草莓音乐节上，“这里的观众比我老资格”。所以，经验丰富如蔡琴，面对小自己三十甚至四十岁的观众时，她的开场白，大方地拿自己的年纪打趣，“来草莓的，有60岁的朋友吗？举个手给我看下”。然后，她自己举起了手。笑声一片。
“我觉得自己脱了好几层皮”
当然，这样的谦卑只存在于开场这一刻，跟观众预告自己准备的歌单时，蔡琴自信满满，“我敢说，我这一场的节目，就相当于一个音乐节”。这话不假，从开场百老汇歌舞剧风格的《等着你会来》，到翻唱周杰伦的《告白气球》，再到自弹自唱的犹太民谣《Donna Donna》，以及她的成名经典《恰似你的温柔》⋯⋯四十年的功力，可见一斑。高手自然高手，可是，如何打得动有些陌生的年轻观众，并不只靠功力。蔡琴在草莓舞台的1个小时演出，体量只相当于常规演唱会的三分之一，她和她的团队为选曲开的会就有30次。“我觉得自己脱了好几层皮”，蔡琴坦承，这期间最痛苦的，是“为了推翻自己而推翻，折磨你很久，也有迷失”。
“还是要有一点我的风格”
蔡琴为这次演出召集的团队中，大多是新一代音乐人。在他们眼里，蔡琴当年唱红的抒情经典《被遗忘的时光》《你的眼神》，都是“弱弱的歌”，而最终选做开场曲的《等着你回来》，才是“强歌”。新一代给蔡琴的理由是，“华人很喜欢百老汇风格的歌，可是自己的音乐人里没有代表性的人物，你可以唱百老汇的（风格）”。更让她既惊讶的是，编曲老师开出的歌单里，有《告白气球》。
“这是谁的歌？”人家告诉她，“周杰伦的啊。”原版放出来，蔡琴马上退后，“怎么可能嘛，周杰伦的歌我肯定弄不起来，可不可以用我蔡琴自己的调子来唱？”编曲老师反对，“你唱周杰伦的歌，就要走嘻哈风格啊”。这样练下去，完全不是蔡琴习惯的发音方式。最后关头，蔡琴决定，“还是要有一点我的风格”，她和团队磨下来的共识是“不去管这是唱给谁听的，你可以为了讨好他们然后甩掉自己的风格吗？那就把你最有信心的东西发挥出来”。
“有些歌原来长相已经很棒了，不要为了改而改”
的确。变，或不变。对任何一个经典歌手来说，都是个薛定谔式的问题。蔡琴的成名曲《恰似你的温柔》，是台湾资深音乐人梁弘志在大学期间写就，最初在校园传唱时，是一个曲风欢快的版本。蔡琴遇到这首歌时，力劝梁弘志把节奏降下来，这一变，才有了如今经典的蔡琴版本。四十年后，她在草莓的舞台上，原封不动地把这首歌演绎了一回。以前变过，现在就变不得吗？“大家很享受你这个Original版本，你不觉得吗？”蔡琴反问，“如果我们这个时候嘻哈一下，把观众都打醒了，他们会骂死你的。所以，有些歌原来长相已经很棒了，不要为了改而改”。
“痛得好爽，好像回到学生时代”
不过，你不能讲，蔡琴没有胆色。她当真抛开乐队，拿起了四十年没碰过的吉他。用时髦的说法，这是属于蔡琴的梗。高中时的蔡琴，妈妈发现她的音乐天赋，送了女儿一把白色吉他。带着这把吉他，蔡琴从高中唱到大学，第一次参加歌唱比赛，第四名，主办方的奖品刚好是一把吉他。
那时，蔡琴刚刚学会四个和弦，用她自己的话说，“那时我的吉他技术跟我的名字一样，‘菜琴’”。人由歌红，她录歌出专辑演唱会，吉他再没机会练下去，“一个人就组成一个乐队”的青春梦早早结束。转眼间，蔡琴60岁，为草莓做准备时，她跟编曲老师提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自弹自唱。手指甲剪得短短的，指头上的茧子磨了几层，按在琴弦上很痛，蔡琴说“痛得好爽，好像回到学生时代”。她到底练成了一首自己的音乐启蒙曲，《Donna Donna》。
真正演出时，工作人员帮蔡琴挎上吉他，她望望舞台后面的乐队，大家都在等着她，她小心翼翼地弹起第一根弦，那感觉，陌生又熟悉。虽然坦言自己的吉他没练成，却一定要在台上“混着弹”，因为“别人伴奏，跟你自己弹完全不同，唱歌的发音位置会有变的”。
“个性鲜明的蔡琴打开了年轻人的想法”
蔡琴上草莓，看上去，这么多不确定，她身边的人确定吗？摩登天空以及草莓的创始人沈黎晖，从2012年开始就计划请蔡琴来草莓。他和团队的人提这个想法，公司里面二十多岁的年轻同事都表示“我们看不懂”，他们找不到蔡琴和来草莓的年轻人的连接点。蔡琴很直接地问沈黎晖，“你（请我来）有没有赌一把的成分？”沈黎晖指指蔡琴的经理人徐毅，“我觉得不是我赌，是他赌”。
30日那晚，蔡琴的演出开场前，徐毅特意去了另外一边看更早开场的新裤子。那是摩登旗下最知名的摇滚乐队之一，也是青年流行文化中最成功的偶像之一。新裤子的演出结束时，许多观众从新裤子所在的“爱舞台”，直接转战刚刚唱到半程的蔡琴所在的“草莓主舞台”。沈黎晖的观感是，“这群人是最有挑战的一群人，我明显感觉到，他们的注意力完全在（蔡琴）这个舞台上”。
蔡琴上草莓，有这样的效果，自然是沈黎晖乐于见到的。在他做音乐节的观念里，“现在的年轻人需要一些新的刺激，我觉得他们中有些人对某些音乐有偏见”。当台下那些20几岁的年轻人，开开心心地跟蔡琴互动，投入地合唱《恰似你的温柔》，沈黎晖觉得，“我们今天解决了一个问题，这么多音乐形态，个性鲜明的蔡琴打通了这个界限，打开了年轻人的想法”。
“不要带着策略去”
蔡琴上草莓，走下台来，她自己确定了一件事。“作为一个歌手，你最寂寞的时候，不是新人时期，而是你认为自己会唱歌的时候。那时，别人已经开始要听新的音乐，你一定要HOLD住自己，回到源头。你要像新人一样去认识新的朋友，不要带着策略去⋯⋯”是哦，蔡琴临下台，像少女一样的蹦跳，真的没有策略啊。
（特别感谢王祖寿先生对本文写作的支持）
【观后感】蔡琴：真·仙女的人生表达式
撰文：皮皮
去80公里外的乐草莓音乐节专程看蔡琴，尤其是还经历了路途颠簸加沿途赛车这一百般难熬的过程，这在我的人生字典里都算得上一件“再不疯狂就老了”的事情。
不过因为是蔡琴的缘故，似乎一切都情有可原，甚至是物超所值。
事实上，当天看完压轴返家已是深夜，但旁观者仅仅从我连发的五条朋友圈状态便可知道我的“超级满足”和“难以入睡”。整个人的情绪还沉浸在当晚蔡琴无与伦比的演唱中，在相册一次次重温自己拍摄的演唱视频，久久不能平静。
我一度找不到词语去形容这短短的一个小时演出，可能是“美好”，可能是“惊艳”，亦或者“无与伦比”……把一切褒义词用在蔡琴身上都不为过。且毫不讳言，因为草莓音乐节的深刻印象，“天涯歌后”蔡琴完全成为了我内心为之所动的真·仙女，稳稳占据了今年最想看的演唱会清单前三。
蔡琴的演出是在碧桂园草莓舞台，时间20:30。不过，早在一个小时就陆续有人排队，为了抢占好位置。那时旁边M_DSK舞台上的阿克江&VISUDY演出还没完结，这边舞台倒是集中了不少迫不及待的观众。他们焦躁地讨论着当晚的歌单，或刷着尚有微弱信号的手机等着蔡琴的开场。
没有什么比纵横了歌坛四十年的蔡琴在草莓音乐节首秀更吸引人了，没有什么比60岁的“天涯歌后”还要在音乐节挑战自己更瞩目了。
只要是去了4月30日北京草莓音乐节现场看了蔡琴现场的朋友，绝对都会公认这是目前为止最棒的音乐节现场live。
当晚，蔡琴一身简练的红衣加蓝色牛仔裤，便出现在了舞台上。一首白光原唱、诞生于上世纪四十年代旧上海的歌曲《等着你回来》震撼开场。虽在早前蔡琴翻唱过，不过迷人的低音，在悠扬复古的旧式情调里，仍是如第一次演绎般燃烧着当晚的第一次热情，台下观众也相当给力地呐喊，加入了大合唱。
唱毕是与观众的短暂寒暄打闹，蔡琴说了很多，也互动了很多：关于年龄，她说其实今天是她的60岁生日；关于观众，她笑称那些“到了60岁还懂得欣赏60岁的歌手，是有水准的”；关于年轻人，她又说“为了让年轻人喜欢，所以这次我以新人的身份回到草莓这个舞台”。自然，也大胆地翻唱了周杰伦写给年轻人的歌——《告白气球》，引发了又一轮全场合唱。
当然，若回顾当晚的歌单，你更会感受到蔡琴的颇有用心：
不但有摇滚版《读你》和抖音版《张三的歌》，有《伤心小站》和《人生就是戏》，有她想翻唱的老歌《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新不了情》，当然也有《你的眼神》《恰似你的温柔》和《被遗忘的时光》等大家耳熟能详的热门歌曲……早在宣布要参加音乐节时，蔡琴就开始着手准备这一轮堪称丰富的歌单，多方面权衡考虑，也做了无数次编排，只为呈现出最好的效果。
她是有态度的，且落实在行动上。60岁的蔡琴，想做一个不一样的、带给现场无数惊喜的、且打破自己过往印象的“仙女”。
这一点，还包括在草莓音乐节的现场，蔡琴贡献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自弹自唱——《Donna》。
蔡琴早在之前演唱会就谈及了之后会自弹自唱这首歌，而音乐节现场也回溯了自己的一些过往。她说，自己并不是一个会弹吉他的人，也从来没有在舞台上表演过任何乐器。起初是只学会了四个和弦，快要学会第五个的时候结果第一首便红了，也再没有机会去静下心学习。反而是歌坛四十年后，她有了这次机会来完成一次自我“终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
当然，效果是好的，在演奏完毕后迎来了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
岁月很无情，带走了很多人的年轻，留下无数伤痕；但岁月又是有情的，至少在蔡琴身上，它是定格的。
不是说她不会苍老，而是她有着同龄人难以企及的热情和自信，就像一个仙女。从骨子里透出的，是一个歌手对舞台和观众的爱，亦是无数人最想成为的模样。
这种经由舞台散发出的魅力，随着时间的发酵，有了一些标签和注解，成为了大众所附加在蔡琴身上的形容词，但又是她的特质。
曾经，是她；现在，也是她。
唱抒情的，是她；唱摇滚，还是她。
做歌手的，是她；做独立音乐人的，还是她。
在蔡琴身上，有着无数歌手都没有的闪光点，又有着令观众感动和沸腾的共鸣点。继2016年12月北京演唱会之后，在她的北京草莓音乐节首秀上，蔡琴再一次诠释了真·仙女的人生表达式。
她成功让我们忘记了年龄、时间、场地和一切限制，只有旋律和歌声，只有舞台和掌声，只有蔡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