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物事45:梦觉云屏依旧空
梦觉云屏依旧空,杜鹃声咽隔帘栊,玉郎薄幸去无踪。一日日,恨重重,泪界莲腮两线红。
——《花间集》/韦庄/天仙子

屏风是富贵人家的生活实用艺术品,美观、挡风且保护隐私。但它最初可能是男性专用——周代帝王宝座后的“邸”,象征权力,因此绣、画以斧钺。《仪礼·士虞礼》说,士人也用类似物,只是不画斧钺。在民间的流传,可能就是依照士人家的屏风模式,发展出繁多花样。学者指出,汉唐时期的富人已普遍使用。“梦觉云屏依旧空”,便是说一位唐代美女刚刚醒来时的微微惆怅。其时,她枕边有个小屏风。
床上屏风、梳头屏风、灯屏风、地屏风,大小不一,功用相似。“云屏”可以是它们的共同美称,也可以专指云母制作的屏风。古人大凡提及云屏、玉屏、银屏、画屏,那环境除了富贵气,往往还有女人香。李商隐说,“为有云屏无限娇,凤城寒尽怕春宵”,这是离普通百姓生活很远的情景。有好事者总结出几个常用词组:掩云屏、开云屏、倚云屏,都是与古代美女爱情生活直接相关的。因为这种屏风在卧室、床边:“掩”,无非为了藏起来;“开”,则某些事完成了,或睡醒了;“倚”,则近乎娇媚态。此时,屏风似乎成了爱情故事的重要道具。有唐代诗人刘长卿的《昭阳曲》为证——
昨夜承恩宿未央,罗衣犹带御衣香。
芙蓉帐小云屏暗,杨柳风多水殿凉。
同代诗人杨巨源有点调皮。某日,他《观妓人入道》后,作诗二首,不无调侃意味。其一还提及屏风——
荀令歌钟北里亭,翠娥红粉敞云屏。
舞衣施尽馀香在,今日花前学诵经。
不过,那时的妓(伎)主要是卖艺,低而不贱,富贵人家养妓也是常事。诗中的妓们可能就生活在这环境中,所以有条件在歌舞之后,去“学诵经”。也许,算文化进修活动吧?“学成归来”,还要在以美丽屏风为背景的场合,为主人请客而表演呢。
各类屏风之美,在古人手中形成厚重的文化。日本人的屏风,很难说不是从咱先祖那里学习模仿的。浮世绘里的屏风太多了,总有些唐朝的感觉。韩国、越南等国的屏风亦然。
屏风的画面大多是自然风景,包括花鸟虫鱼、山水草木。因此,它有时也可反过来用于赞美大自然。唐代刘禹锡有《海阳十咏·云英潭》——
芳幄覆云屏,石奁开碧镜。
支流日飞洒,深处自疑莹……
我在家具城见过很大的折叠屏风,上面绘制黄山云海,蔚为壮观,仙气袅绕。可惜现代一般人家百十平米的楼房里,根本不便安放,只有公司、政府愿意采购它装饰会议厅吧?唐代王贞白曾作《游仙》一首,与这套屏风景色颇相得——
我家三岛上,洞户眺波涛。
醉背云屏卧,谁知海日高……
他是将仙山里的云海,当屏风用了。“云屏”因此焕发了新的意义。《史记》说“天子当屏而立”,已经气势非凡;以云山雾海为屏风者,又是什么样的身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