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蔷薇心事：早恋与校园冷暴力

从小，父亲便把我当男孩养，没有裙子，棒棒糖，只有板寸长的小碎发，我上初中的时，还时常认成是男孩，有一次和室友一起在校外逛街，被她邻居碰见，于是邻居向她爸妈打小报告，说看见她和男孩子在街上手拉手，她爸妈认定她在早恋，白白挨了一顿教训，后来室友带我去她家才证明了清白。我在大学的时候，远离了父母的管控，像一只飞出去的小鸟，自由的享受着生命里的盛夏时节，那时我才开始留长过肩膀的头发，穿掐腰的小短裙，背女式小挎包。

虽然我一直以假小子的形象示人，但一点不妨碍我情窦开得早，四年级的时候，我喜欢上了班上一个男同学，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对一个男生有那么强烈的好感。我们叫他为“雨”吧（他名字里面的其中一个字），那时他从县城转校回我们镇上小学，长得白皙秀气，成绩优异，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深得老师喜爱，在炎热的夏天，其他男生上窜下跳满头大汗的时候，他像个精致的小王子，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看书。可能是情愫作怪，在我记忆中的他，自带滤镜，他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书，微风吹进来，和窗外枝繁叶茂的大树融成一幅画，清新，明亮。

那一刻，我觉得我的心在蜜糖水里翻滚。

只可惜，我不是班上最漂亮可爱的女生，亦不是成绩最好的那一个，自然不能引来他流连的目光。四年级的第一个学期，我因为语文成绩好，备受班主任的喜爱，几乎每一篇作文，都会被当作范文在班级朗诵。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会稍有自信，偷偷的望着他，希望在他的表情上，看到半分的欣赏或者钦佩。

现在回想起来，我小学是个极度不招人喜欢的人，即便是我，也不会喜欢当初的自己。我性格霸道，冲动且不计后果，可以说是我是校园暴力的发起者。雨当时和另一个女生传绯闻，想不到吧，小学四年级的孩子们，就开始了关于暗恋或喜欢的话题。那个女生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成绩数一数二，为人内向，不怎么讲话，正因为如此，她遭到班上女生的排挤，时常有人恶意传她和其他男生之间的种种不堪事迹，而我，就是其中的一分子。

每次到她值日打扫卫生的时候，我们总是刻意的在地上扔很多很多的垃圾，让她扫了一边又一边，若是值日生来检查被扣分，我们便冤枉她没有清扫过教室，我们和另外几位女生，就这样用我们的方式，“惩罚”着她。

刚开始，她有向我们表达过她的善意。她将家里带的桃酥饼分我，她在体育课上刻意与我们说话，但在我们的“铁腕”管治下，班上始终没有女生敢与她说话。说起来这一切只是因为嫉妒，嫉妒她成绩好，嫉妒她生得好看，当然最嫉妒的，就是她和雨之间的种种良好关系。

但是这一切，并没有帮助雨将目光转移到我身上，小学毕业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她就像从我们那个地方消失了，一直到现在，我再也没有从任何人的嘴里听说过她，如果再遇到她，我想我欠她一句对不起。

小学毕业后，鉴于镇上中学教学质量太差，我爸决定让我转学，让我就读县里的一所私立贵族学校。县里的中学需要考试录取了才能就读，我第一次考试成绩并没有合格，后来我爸不知道在哪里打听到还有一次补录的考试，于是让我偷偷的又进行了一次考试，一样的试题，我自然取得了高分，最后以全班第九的成绩，进入贵族中学。

入了学以后才发现，雨也转校到这所学校，他以十多名的成绩，在隔壁2班，我一时间喜不自禁，在开学的两个月，便将我暗恋隔壁班雨的事情，和室友抖落个干干净净。那时班上大部分都是男生，只有少数几个女生，学校学费昂贵，普通人家很少有愿意将女儿送到这所贵族学校的，所以初一年级的女生都住在一个宿舍，没多久，整个年级都知道我喜欢雨。

进校后半年，我每回考试成绩都太糟糕，和当初入学成绩水平有很大出入，引起我们数学老师的怀疑，我们数学老师翻了当初的试卷，发现我是参加了两次考试，才得以瞒天过海的进入学校。恰巧班上的数学课代表去办公室交作业本，知道了此事，他像阵旋风一样冲进教室，站在我面前大声用手指着我，因为跑的太过激动，整张脸通红通红，他喊道，你完蛋了，原来你是考了两次试才进学校，你完蛋了！他的声音太大声，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大秘密，激动的语无伦次，全班人都被他吸引，看着他。那一刻，我觉得我全身的血液突然向头顶涌去，脑海“嘭”的一声炸开，丧失了所有行动能力，只有他那张激动到扭曲的脸，直到现在，都深深的刻在我的脑海里。

后来他被数学老师叫走，回来后，这件事再也没有听他提过。

幸运的是，班上大多数同学不知道还有第二次考试补录的事，自然也不明白他所说两次考试是什么意思。

虽然这件事以后没有人再提起过，但是在我心里掀起了掀然大波，我开始觉得自己像是偷来的一切，心虚的生活在这所学校里。有时候外出学校，在回去的路途中，常常想，学校会不会突然消失不见了，整个学校、老师、同学为了摆脱我这个劣等的不合格的差生，将学校搬到我找不到的地方。我惶惶不可终日，原本一般的成绩，更是一落千丈。

成绩作假一事出来之后，我发现老师们对我的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一次晚自习，辅导老师是一个年轻男老师，同时也是我们的班主任。虽然课堂上一直叽叽喳喳声音不断，但我就在偶尔的一次我转过头向后桌说了一句话的时候，那个年轻的男老师突然抄起桌上的抹布砸在我的脸上，他说，就不能好好看书吗？而数学老师经常会在课堂上点我的名，在我稍微有点走神或者小动作的时候，他会停下来，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我，然后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说，李XX，你为什么会差吧，原因就在这里。这样当众的羞辱，每一次都会让我全身发冷，每一次，都让我垂下头，把脸埋在胸膛里不愿意拔出来。即使这样，对我的成绩也没有半分的帮助，我的成绩仍然挂在班上倒数。

我一改小学时期的飞扬跋扈，我开始变得内向，也不愿意和大家交流，面对城里面的同学们，我有着厚过城墙的自卑，他们家境优渥，穿戴整齐，一双球鞋可能是我两个月的生活费，跟我这种农村家庭，靠父母在田里种地的有着天壤之别，贵族学校的学费对我们家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在每年暑假，他们出去参加训练营，或者家里吹空调吃雪糕的时候，我同我的父母，在盛夏的烈日下劳作。等暑期结束回学校时，大家都白白净净的，只有我，经过两个月的田里暴晒，又黑又土，和他们一对比，宛若少爷小姐们旁边的村姑。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发现了我的不同，或者是胆小与懦弱。她们开始排挤我，那时坐我前面的女同学，不让我的桌子靠着她的椅子背，她要我把桌子挪得后后，留下一大片空间给她，如果不照做，她会在课堂上发难，用椅背狠狠的撞击我的桌子，让我在课堂上看不了书，写不了字。我为了不惊动老师，不让我的父母知晓，选择忍让，把自己的位子退到只有一个手臂的宽度。但是这些并没有让她们满意，在寝室的时候，无人跟我说话聊天，故意的漠视我，当没有我的存在，彼时尚在初一的我，不得不说这是人生中的一场巨变，同是也是一场艰难的考验。

但是我有我的倔强，即便如此，我也从来不会主动凑上去和她们主动说话和示好。

但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同班的女生知道我喜欢雨，她们很感兴趣对方是一个怎么的人，于是通过一个2班女生的牵桥搭线，她们开始与雨做朋友，他们一伙人，经常在课间的时候，聚在走廊聊天、嬉笑打闹。我远远的看到他们，提醒自己，不要看，不要想，要管理好自己的表情，我默默的走近，再经过，走远去走廊的另一半的厕所，短短的一百米，是我走过最漫长的路，所有的情绪都在不动声色中进行着。

初二的时候，班上转来了两个漂亮的女同学，我与她们关系有所缓和，因为她们需要拉拢一切力量，打压新同学。她们有了新的孤立对象，我这种小角色，被她们遗忘在了一旁，我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直到某一天，其中一个女生跑来跟我说，你这么喜欢雨，那你有跟他表白过吗？我摇头。她说你这样不说，即使是相互喜欢你们也不知道啊。她还说，雨经常和她们聊天，言语之间有透露过对我的欣赏之意，能感觉到他是对我有好感的，不如我给雨写封信，写下这些年对他心意，说不定我们就能在一起。

我承认我很心动，一个拼命喜欢了那么多年的男生，一个总是在我梦里出现的男生，当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你勇敢一点，或许就能得到他的时候，内心的那股蠢蠢欲动根本克制不住。我写了一封表白信，让那个女生代为转交。那个女生很快给了我回信，我心跳如擂的接过，那是一张写在餐巾纸上的“信”，上面只有6个字，无需任何提示，我现在都能想起来那6个字“木雨山子E凤”，我握着那张餐巾纸，手心汗津津的，翻来覆去一晚上未眠，我在想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拿出来我做阅读理解的所以理解能力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把我的猜想写在一张纸上问他，可是，他没有回我。

过后几天，我在经过2班的时候，遭到他们的拦截，他们在走廊当场宣读着我写给雨的那封信，挤眉弄眼的看着我，每读一句，都会引起一阵起哄以及大笑，他们说，才女写的情书，果然是不得了啊。走廊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雨站在他们中间，不阻止不说话，如周围的旁观者一样，时而大笑，他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经常重复做一个梦，梦见我的日记本被撕毁，在地上被人踩踏，暴尸于众目睽睽之下。每次梦见，我都一头冷汗的惊醒。

后来，雨喜欢上了其中的一个女生，开始了他的追求之路，他经常打电话到寝室，找那个女生聊天，一开始那个女生还会接电话，但是时间一长，她嫌烦，直接撂下一句，跟他说我不在！那个女生生日那天，雨准备了一场惊喜，先是礼物，女生下楼拿了一只水晶球上来，兴致缺缺，把它随手搁在梳洗的窗台上。然后是电话点歌告白，那一晚上，我们寝室的电话被占线一晚上，都是电台的情歌，女生挂着电话筒，人却去参加别人为她准备的生日聚会去了。

寝室空无一人，我偷偷的握着电话听筒，里面一直放着《生日快乐》这首歌，听着听着，觉得心被扯成了很多瓣，一点一点的掉在地上，说起来我当时年纪不过13岁，都说这是一个对爱情懵懵懂懂、没有概念的年纪，但我的心脏，竟然真的会一抽一抽的疼。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后面我错过、失去过很多喜欢的人，但没有哪一次，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心脏的疼痛。

初二过后，我让父亲把我转回了我们镇的中学。我像一个鸵鸟逃跑了，我再也不想在那个学校呆了，那个遭受冷暴力和区别对待的学校，差到垫底的成绩，没有朋友，没有关爱，没有一点温情可言。

这么多年，我从未跟贵族学校的那群同学联系过，去年有个同学在QQ上问我，说今年决定举行同学聚会，问我有空要参加吗，我客气的拒绝了。与我而言，那段经历，是我生命中的一个暗疮，我一直小心翼翼的规避着，刻意的遗忘不想再提。我性格中的很多负面情绪，都是在那个时候产生，孤僻、懦弱、逃避和自卑，我不愿意再回想，那段毫无自尊的黑暗日子。

两年以后，我在我们县的重点高中里，又重逢了雨，他没有很大变化，还是如当初一样，斯文秀气的走在路上，白白净净的，但奇怪的是，他身上的那层滤镜消失了。就像以前经过那条走廊时我所期盼的那样，再经过他时，我的内心不起半点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