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
我家的老宅,和我一样的年纪。我妈说垒院墙的时候,我正在她肚子里闹腾得欢。
院子东北角,种的是葡萄。从我记事起,齐着房檐高的葡萄架,一面顺着四间瓦房延伸到西墙,一面顺着东墙延伸到街门。挂着石灰蓝矾的葱葱郁郁的葡萄叶,青玉珠子一样的葡萄串,把夏日强烈的阳光挡在外面,屋子里永远是清凉幽静。葡萄品种极其晚熟,冬天叶子落了,大雪压着葡萄藤,架上仍挂着一串串葡萄;在没有防腐剂的年代,我家过年的饭桌上,能吃到新鲜的葡萄。
风水上说,院子里不宜栽柏树,也不宜栽梨树。但那时我爸爸,你能想象到的,古文人孤傲执拗是什么模样,他就是什么模样。因为偏爱“岁寒松柏心”和“梨花院落溶溶月”两句诗,执意在院子东南角,种了一棵柏树;在西墙根下,种了一棵梨树。柏树又高又直,二十多年也不过茶杯粗细;梨树根深枝壮,春来繁花一树;一夜雨后,遍地雪白,我从很小就懂了“寂寞空庭春欲晚 ,梨花满地不开门”的意境。
算来老宅荒弃十多年了。我小舅主持工程,伐了树,铺了水泥院子,四间房改建隔离成十间出租屋也近十年了。即使回故乡,我也不去看老宅,梦里却常常回到遍地浓荫的小院。绿漆的窗棱,宽宽的窗台,我趴在炕上写字,妹妹坐在我脚边玩(几次在梦里清楚地知道,小孩子是我的女儿,奇怪的是看到的永远是我妹妹的脸)。
夜半醒来记下一个梦,冰心《我的家在哪里》里说:“
只有住着我的父母和弟弟们的中剪子巷才是我灵魂深处永久的家”,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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