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分裂者的自白
自从进入成人早期以来,许多概念都在不断被解构,不少信念持续被质疑。即便疑心重不安感强如我,也惊讶地发现了好多自己不经意间以为天经地义,实则完全经不起推敲的想法。看着它们在现实面前如此不堪一击,先觉得委屈愤怒,然后惊讶不已,常常也要愤然走入相反的极端,最终不得不如释重负却也怅然若失地发现,它们并不全然错误。久而久之竟然发现,分裂地生活似乎才是唯一能自洽的选择。
譬如通常认人们都要追求幸福的生活,这话固然不错,却容易被误解为有那么一个全然幸福的点,所有人终其一生都是不断地向它跋涉。有人天分高悟性好,再有运气加持,比较容易早早就到了。至于剩下的人,就会持续在短暂的“我好幸福”与漫长的“我真不幸福”中反复,做出各种改变,以期最终达到完全幸福的彼岸。比如我认识一个完美前夫去世,“因为生活压力”而组建了新家庭的女士,每次和现在的丈夫有不顺心的情形出现,就会反复哀叹自己的不幸福。我也抱着这种想法苦苦挣扎了许久,直到突然像得道一般发现,其实所有人的所有生活都有“幸福”与“不幸福”。这可不是一碗的心灵鸡汤,而是有十足道理的。因为幸福与否说到底是一种个人的感知,而感知的对象和标准皆是来自自己的经历的顺心程度,无论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由他人告知,总之是自己所能体会的经历。这些经历里取个平均数或者中位数(我想中位数大约比较靠谱,因为人生经历这事比较容易极端,outlier可以十分异常),就作为了划分幸福与不幸福的分界线。因此哪怕一个人的生活在外人看来一帆风顺,但因为对于此人自己来说还是得求中间值,相较之下就还是有幸福和不幸福的事件之别。这也是为什么一旦听说了他人的不幸,人们对自己生活的评价会变得更加正面(所谓“幸灾乐祸”),毕竟加入一个低顺心值的样本,能够降低中间值,也就有更多事情变得比较幸福。在这种理解的指导下,觉得幸福的时候一边沉浸地感受幸福,另一边也就会清楚地意识到还有那条中间值和中间值以下的事件存在,此时只是增加一个样本事件,不能以偏概全地认为是整个样本集合的改变。反之亦然。甚至意识到当极端事件出现的时候,中间值的变化可能并不那么剧烈,生活还可以继续。这样的分裂有助于保持情绪稳定,避免大喜大悲。
再比如找到一个“人生伴侣”。理智上我其实一直都觉得单身并不见得就比较不快乐,但具体到自己身上,却在多年来一直期待着一个“另一半”出现,想象那样的自己一定快乐很多。等到另一个人真正走进我的生活,温暖快乐的日子固然有,却也充满了幻灭感。所谓的全然信任啊,积极交流啊,实践起来总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比如此人面对冲突,一定不会主动找我沟通,并且能以一副淡然的样子继续做自己的事。发现总是自己在发起沟通之后,我难免心生疑窦:“这和我对关系的信念不一样啊!”但转念一想,总是要求对方来回应和处理我的情绪,也不大像个合格的成年人的行为。但是如果我把自己的情绪咽下去,那么是不是又是一种关系中不坦诚呢?于是想到另一些类似的问题,比如完全信任对方和在关系中对自己的保护,比如取悦对方与对自我的坚持。真的是很难取得共识或是找到平衡的呀!这种情况下,或许分裂出至少两个自我比较合适,一个自我对爱情抱有至高无上的信仰,另一个自我比较冷静自持。当我每每主动站出来沟通的时候,就任由自己做那个坦诚相待的人。当我不愿再主动,也就认可自己此次的不愿妥协。每当感知到其中一个的时候,就放心地任由她占领自己的身心一段时间,因为知道另一个自我总会出来的,反倒比较珍惜当下。
回过头来说,为什么这样默认自己需要保持一致呢?大概是因为于人于己,这样的生活都比较简单。但是人和生活本身就是复杂的,不妨作为一个分裂者,心安理得地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