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文/陈念生
我有一位小学同学叫史来沫,乍一听这名字,挺像外国人,其实我问过他名字的由来,他说是爷爷取的,老爷子也不识字,只是按照族里的辈分顺序,叫着顺嘴就喊上了。这个也能说得过去,毕竟我们那个地方穷乡僻壤的,父辈里念过小学的都没几个,更何况是祖辈呢?
按说像他这样的家庭,很难受到什么好的教育,说得现实点就是早早辍学打工,然后结婚生子,上天了也就念个大学混口饭吃,得一个稀里糊涂的身份度日,别的还能怎样?之前的十多年我一直这么想,甚至懒得去想,前些日子在微信上“勾搭”上了,一聊不得了,这货现今牛叉的很。
小的时候,我俩一起放牛,牛在山半坡吃草,我们人满山涧的跑,牛都是老水牛,熟稔一切日常作息,吃饱了,自个儿就回家了,很多时候都是它们比我们到家的早,按说哪里是放牛,分明就是用牛牵绊住顽童,这也许正是家长的诡计。我呢,就是喜欢抓个蛇、掏个鸟、采个果子之类的,再不然就是去那个水塘里玩水,他却不尽然像我那样,他不杀生哎,不去用刀子割开蛇腹,剖洗干净了,架在火堆上烧烤,也不会用弹弓打鸟,顶多去掏个鸟蛋什么的,即使掏了,也会留下一两个。
他爱观察,喜欢用树枝在地上涂抹些什么,大多是一些讲述要“孝”、“忠”、“善”之类的句子,这点我佩服他,可是学不来,更不能做到。我问他从哪里学来的,他说家里有一本古书,上面是几千年前的一位圣贤讲的话,因为是祖上留下来的,爷爷不许他带出来,只能在家里看,有一天我诓他说,带出来让我看下,他倒真的拿了一本书页发黄的破书,还是竖向排版,手抄本,我拿在手上,草草的翻过,只记得封皮上写着“论语”三个字,当时不以为意,现在想想看,这小子的家学渊源原来在这里,祖上也是有做学问的人啊!
后来嘛,受惠于政府的照顾,我就进了一个技工学校,学了厨师这门手艺,他呢,因着自个儿的志向和毅力,进了高中,然后进了大学,再之后我们的联系就少了。技校毕业后,我去南方打工,待了七八年,长了见识,增加了阅历,跟我爹合计了下,回到县城开了个馆子,目前生意还不错,我挺满意,每年能赚个二三十万,做了两年后,房子车子都有了,所谓老婆孩子热炕头,咱知足。
村子离城里远,有村里人来城里办事儿,都会来找我,在这儿住上个一宿,玩上个半天,咱都招待,乡下人都本分,没啥过分的需求,忙的时候,有些村邻还会帮我搭把手干点儿,彼此相处的都融洽,我享受这种关系,我对村里的乡亲有某种割舍不了的情分,爱那里的山山水水,爱那里的人。虽然心里有这个意念,跟老少爷们儿办啥事儿也挺像那么回事儿,可从未直接说过类似的话。
再来说说我跟史来沫十多年后见面的事儿吧,那天我碰到史来沫他爹了,有贵叔来城里,说要在我这里待上两宿,我让媳妇儿把房间都收拾利落了,那晚坐定后,喝了两杯酒,有贵叔说来沫要回来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能明显的看到他脸上舒展的笑容,一桌子的人顿时也来了兴致,都嚷嚷的说兴奋的话,也说定了,来沫回来,咱爷们儿好好地喝一场。
那晚,我们把酒席早已备下,因为走不开,我让小皮开着车去接的,晚上九点多钟,车停在了饭馆的院子里,一个瘦长的身影下了车,在有贵叔的指引下来到厅里,这还是我认识的史来沫吗?这还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吗?魁梧的身姿,红润的脸庞,灿烂的笑容,简直就像一个外国人啊,“哎呀,好兄弟,好久不见啊”,我迎上去握着他的手说,“好久不见!”他应声说道,稍感有些生分,但感情是真挚的。
几杯酒下肚,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气氛也变得活泼轻松,他声言自个儿在美国某个研究所上班,每天做的事情,就收集资料,研究课题,我问他研究什么,他说这是秘密,不能说,咱也懂规矩,就没有再追问下去,大家一块儿吃吃喝喝、笑笑闹闹,自是乐活,说起来,他也是结婚了,不过这媳妇儿是个老外,这次回来匆忙,就没有两口子一块回,在座的戏言,回来了,都不让有贵叔瞧瞧儿媳妇长啥样,还这样保护着。噼里啪啦的闹腾到夜里1点多,一帮人才散去,各自就寝睡下。
我躺在床上也不大能一下子睡着,就跟媳妇儿说道着来沫的事儿,他真的不简单,从一个放牛娃到一个拿高薪的研究者,单凭挣钱这块儿来说,天天坐在办公室里,一年的外快竟然是我的四五倍,真的应了那句“人比人,气死人”,果然,人还是分阶层的,我根本不能和他相提并论,他是干事业的人,我只能是谋求生活的小老百姓。说起他这些年的经历,也是让人佩服,在国内读完大学后,考取了老美的研究生,继而就在那边生根发芽了,一般人有几个能做到这个地步的!这倒也让我有了吹牛的资本,小时候光屁股长大的伙伴儿,成了高端人士。
第二天一早,有贵叔就起了,说是要回村里,自然,来沫也要回的,有出息了,是得让咱们这些乡党高兴高兴,最主要的是要去见见婶子,她老人家太想儿子了,这是大家的荣光,没二话的,我就让小皮送他们回去。后来听小皮跟我说的,一见到儿子,婶子的眼泪就没有停,上来就抓住手不放,激动的嘴唇哆嗦,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来沫还是那个来沫,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嘣嘣的磕了几个响头,母子俩说了些话,来沫就跟着有贵叔到来沫爷爷墓前祭拜了一番,总之,他史来沫没有忘本。
在家待了两三天,来沫就要回去了,临走的时候也在我这里小坐了下,期间除了说了些回忆往事的话,聊了家乡以后的发展,他还私下里对我说了一句话,他对在我们家乡建的FAST很感兴趣,可以请我在那周边拍些照片发给他,当然,他会给我报酬的,我的第一反应是,我哪有时间去干这些事儿呀,他诡异的笑着说是说着玩的,家乡的变化真的让他很惊讶,倒是可以把家乡巨变的消息传给他,我说一定,有机会的一定及时告诉你。
过了个把月,我听说有贵叔病了,便去医院里瞧他,这才得到一个消息,说来沫被抓了,在福建那边被抓的,这家伙那次没有直接回去上班,在那边搞什么违法的勾当,被国家安全部门给逮住了,听说情况还挺严重,目前流露出来的风声是可能要被判个十年八年的,也能体谅到老人家病倒的心情了,听了这消息,我的心里滋味都不好受,更何况是有贵叔呢?
丧气的回到屋里,跟媳妇儿交待了下情况,当时她没说什么,夜里倒在我耳边吹起风来,“你莫要去做那些个什么非法的勾当,我只图你平平安安,咱这个家安安稳稳,想象孩子要是没了爸,多可怜”,听了媳妇儿类似的话,我的心里更痛了,真的不知道我那兄弟嘴里有多少话是真,有多少话是假了,他彻底的变了,不再是那个我认识的史来沫了,他回来的时候怎么还有脸到他爷爷墓前祭拜呢?
我搂着媳妇儿说,“你放心,我心里想着你们娘儿几个呢,有分寸”,心里在思量着,“人什么时候都得知道自个儿的边限在哪儿,再得空,去好好看看有贵叔跟婶子”。
(编着玩儿)
2018.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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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umb 赞了这篇日记 2018-05-09 23:5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