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我可能不再喜欢你了
作者 | 钱芝谷 编辑 | 八月
2001年的夏天，力波啤酒还未被雪花并购，自小吃着黄浦江水长大的陶为民，为梅陇路上的上海本土啤酒牌子写下了这支曾经在上海大街小巷播放、叫许多人回味无穷的歌：《喜欢上海的理由》
上海是我长大成人的所在
带着我所有的情怀
第一次干杯，头一回恋爱
在永远的纯真年代
追过港台同胞，迷上过老外
自己当明星感觉也不坏
成功的滋味，自己最明白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城市的高度它越变越快
有人出去有人回来
身边的朋友越穿越新派
上海让我越看越爱
好日子，好时代
我在上海，大家都在
“喜欢上海的理由”随着广告的播放，早于“城市让生活更美好”，成了这个城市跨世纪之交的城市形象注脚。
伴着歌曲的是上海生活的剪影扫描，带小人看模特表演但担心太露骨而遮住儿子眼睛的老爸，证券公司门口人潮汹涌的抢购队伍，里弄里厢戴了副墨镜、打扮时髦的小开，摄影机一路推过去，留下这个城市在世纪之交的多元巨变，也记录了当时上海人颇有感触的市民风情。
不少80后的上海小囡还会哼哼：上海是我长大成人的所在，带着我所有的情怀。情怀是他们留恋这座城市的所在。
顶正宗的上海味道？在消失
讲起慢慢不欢喜上海的理由，本地人最有感触的可能就是在淡掉的上海味道，小辰光（上海话，小时候）荡过的曹家渡花鸟市场、曹安花卉市场、铜川路水产市场、西宫、还有老早闻名全国的江阴路市场，全都被刷上“拆”字，连同过往的记忆一道变得模糊。
不仅如此，勾连上海市民生活的旧日石库门同里弄也在慢慢从地图上被擦掉，变成了座座高层的CBD同高级楼盘。老虎灶、亭子间、旧式上海屋檐下的图景开始慢慢难得相见。
解放以前的1947年，上海大约有3840条弄堂，到了53年后的2000年，弄堂数量减少了30%左右，约为2560条。而之后又一次30%的减少，则是在2013年到了1490条。吉祥弄、吉庆里、豆市街都曾经留存了不少繁华记忆，不过如今只剩下簇新的小区和配起来突兀的地名。
邻里相碰的小弄堂没了影子，家门口好同邻所打打招呼的小菜场也逐渐在上海消息，飘摇着市井烟火气的热气灶、新鲜小菜同老板娘熟练的寒暄，一同被打包整体搬移到了冷冰冰的新空间，荡来荡去总归觉得缺了点啥。
除了这些，上海话也面临着仅有22.4%的青少年能熟练使用沪语的尴尬局面。上海话的颓势也是上海本地海派文化衰落的一个侧面反映。
比起还有小剧场曲艺市场的北京、天津，上海本土滑稽戏、申曲这些本土文化都在不断收窄，甚至在本地电视上都快绝迹。还有少了本土文化特色的上海，让人叹一声“情怀失落”，讲欢喜倒是先叹气。
顶时髦的上海？maybe过去唻
而对着外来的新朋友，迭只“旧去新来、高度日新月异”的海派城市一直是拥有属于自己味道的时尚icon。
不论是90年代漂洋过海从十六铺最早落地的一盘盘收录了港台偶像的磁带拷贝同镭射电影碟片，还是摇滚、爵士、古典音乐各处作响的场场演出，侪是上海一马当先引领的海派时尚。
洋气、腔调是蛮多人对上海的印象。不用讲别的啥，阿拉上海小姑娘的衣裳时髦是时髦得唻，淮海路一荡就晓得唻，总归比其他地方早一步，阿拉已经在穿萝卜裤了，伊拉还来穿喇叭裤唻。
凭借着极佳的地理优势，上海总能接着最时髦的一股风，也让无数时尚男女眼望魔都，来领领新鲜市面。
不过17年之后，全球化快时尚风一吹，时尚也成了一样可批量的计划便利，不论南京、杭州，还是成都、武汉，各色时装几乎同时上柜，再不济，手机淘宝滑动两下，别说从东到西，就算跨洋海淘也很快到你手里。
时尚变作了指尖操作的便利，交通进步更缩短了你同米兰、巴黎的距离，作为时尚中转站的上海荣光也就慢慢褪去。穿衣裳不向上海看嘛，看演出、演唱会啥还是要来上海的呀？
细看数据也不尽然，根据第一财经2017年发布的《中国现场娱乐消费洞察报告（2012—2017）》，尽管作为一线城市的上海稳居各类演出行业的前两位，但演唱会、音乐节、话剧等演出形式都在不断向二三线城市下渗。
以大麦网的演唱会票房增比为例，原先在金华、宁波、绍兴等地需要赶赴上海看演唱会的朋友们，现在都能在家门口满足这些文化需求。还有各式奔向十八线，拜拜北上广的音乐节，一样让蛮多背了背包的小青年拜拜上海地铁，调了方向奔山涉水一样high。
好好好，侬不来上海也一样看五月天、周杰伦，不过夜生活总归还是上海好嘛。
这话不错，不过根据第一财经的新一线城市研究所，2017年4月发布的中国城市夜生活报告，上海以高分位居榜首，但拥有1855家酒吧的成都和分别拥有1458和1423家酒吧的广州和北京紧随其后，不同于90年代的西风东渐，这两年各地的夜店也遍地开花，逐渐玩出了自己城市的风格和色彩。
纵然夜上海依旧笑意盈盈，夜成都、夜北京、夜广州也一样撩拢着来客的心弦。
时髦？洋派？似乎依旧是上海可以贴上去的标签，只不过其他竞争对手也赶拢上来，没了过往讲“顶顶时髦”的重音语气，也就让当初踏着上海风潮的人不再那么欢喜此地。
大城市病，侬侪有，让人爱不起来
除了叫人失落的“情怀已去”和“时尚被追平”，堵车、高房价、压力大、物价贵，桩桩件件都是让人不再欢喜伊的理由。
一如其他大城市生活在魔都，可以讲每天早上上班的早高峰就是一场硬仗。不管你是自己开车、坐地铁、还是打车，都要做好打疲劳战、持久战的准备。
早高峰的各个环线不要说是下雨天，就算是平时也常堵成停车场，就算是会飞的老司机也越不过车山车海。路面这么堵，要么换地铁？尽管上海拥有世界里程最长的地铁，但也不能让你在里边完成瞬间移动。
每个地铁站都是跟你一样行色匆匆赶着去打卡的人，等来一辆挤不上、再来一辆挤不上，终于挤上一辆，整个车厢早已密不透风、贴得前胸后背，再开趟车门上点人，你要体重基数小直接可以被挤得脚跟离地。
终于到站开门，逃出鸽子笼，呼口气，一出来又是一潮潮往楼上电梯汹涌的人，让人常常不禁想到釜山行。紧赶慢赶赶到公司，打好卡，拿出包里早饭想吃两口，摆进去的面包变了压得紧紧实实的馒头，不过这还算幸运，毕竟2号线的拥挤把利乐包牛奶都挤漏了。
除了交通，工作压力也让人无处逃避。同每一个大城市一个，初入这里打拼的年轻人可能都经历过熬最狠的夜、加加不完的班，眼望着两三点漆黑一片的窗，最后叹口气决定点上个外卖抚慰下自己。甚至挤在晕晕乎乎的地铁上充斥你脑袋的也常是报表、计划和绩效。
这个城市的房价和物价成了你永远挥舞在你背后催你前进的皮鞭，避无可避，逃无可逃。还有不断涌进来的新竞争者，每一天睁开眼都是一场新的战斗，不前进就只能离开。
收入永远跟不上物价上涨的速度。在上海的生活成本和生存压力自不必说，各区的房价大家有目共睹，刚毕业的学生想租个看得过去的合租房次卧也常常会花掉她超过三分之一的工资。
除了租房、水电、交通这样的开销，魔都的一日三餐也不是“五十块就可以体面解决”的小问题。随便翻翻靠近商圈的外卖价格就晓得在上海CBD五十一天的“火仓费”几乎要天天超标。
除了简单的工作餐，在上海周末偶尔想犒劳犒劳自己，除了贵得糟心，排队一样排得你没话讲。上海人民对于排队的热情一以贯之，似乎从未削减，不论是最长排了六个小时的大英博物馆百物展，还是去年的沪上一度的网红地标，鲍师傅同喜茶，都是见头不见尾的队伍，排上五六个钟头才能买到杯奶茶、或者点心。
这些人潮好似从地铁队伍流出来的分支，红一只排一只，从淮海中路的光明邨到国金楼下的City Shop，从阿大葱油饼到Lady M，从青团到月饼，潮潮涌涌，从来不停不息。
上海讲究腔调和体面，这种留到骨子里的精致文化，本是上海人热爱生活的底色，却在攀比中笼络出茁壮的生命力来，同消费主义两相交至。包包、鞋子、香水、衣服都成了追求精致生活的标志，不知不觉，裹挟在其中你也变作了背着限量版、发工资先还卡的“隐形贫困人口”。
到了月末，看看镜子里自己冷漠疲倦的脸，算算自己手里的钱。感觉上海不喜欢太穷的我，而我，也一样。
[1] 沈华，《上海里弄民居》，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93年
[2] 高潮，《上海里弄住宅沿革》，吴汉民主编，蒋澄澜，周骏羽，陶人观等副主编：《20世纪上海文史资料文库第9辑》，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年
[3]《中国现场娱乐消费洞察报告（2012—2017）》http://www.sohu.com/a/212943737_152615
[4]全国338 城市夜生活指数排榜http://www.myzaker.com/article/598af1981bc8e0ab060000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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