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谋是谁
几年前张艺谋一大片上映时,同事去张艺谋工作室专访,工作人员再三严肃地叮嘱:不要擅自拍照;不要擅自问某演员相关问题。
不乱拍照或者干脆说不拍导演,这个没问题。但其实工作人员可能不知道,第二个事项,早几个月前已经有另外的同事在芝加哥的群访中问过了,问得很知乎:如何评价该演员。
导演回了句:英语很好。
张艺谋那本半自传《张艺谋的作业》的作者方希,给他做过一次性格分析,分析结果连专家都很惊讶:这么奇葩的,我只见过一两例,他是比较像变色龙的老虎。
太对了,张艺谋,勇悍坚韧果决,比如那次专访同事就预计会很有压力(实际上并没有);但同时他又有本事在环境更刻薄时,迅速把周身斑斓虎纹变幻成环境色的赤橙黄绿,比如那次专访。
印象中的张艺谋,总是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又总是能把不怀好意的质疑和猜测消弭于无形。

当你说一个人像变色龙,未必是指这个人毫无性格色彩的从众随大流,更多是这个人擅长在组织和集体中迅速判断动态的变化,迅速找准自己的位置,迅速代入自己的角色。
时势并不制造英雄,时势只选择顺应它的英雄。
而且考虑到大家都是社会化动物,所以我不觉得“变色龙”是贬义词,相反我觉得“变色龙”某种程度上侧证了一个人的生存能力,尽管习得这种能力的过程不尽正面——
张艺谋自己就说过:“接受”是我最大的哲学,先接受,再说创新求变的事。
1971年,在乾县插队,只有初中学历的知识青年张艺谋,因为会打篮球、擅长写大标语、画主席像等跟农业生产不着调的本事,被咸阳市棉纺八厂相中特招进厂,从农民成了最先进的工人阶级。
你别看张艺谋现在一身黑灰色低调到模糊,五官身形又像极华山崩落的块石头般朴素,年轻时又当过农民、工人就觉得这人非常的土。
其实张艺谋出身正经知识分子家庭。
祖父辈,爷爷老燕京大学毕业,民国初年做过一任县长,张艺谋父亲看完《大红灯笼高高挂》就一句话:你爷爷家院子比这只大不小。
父辈,大伯张秉衡黄埔9期毕业,后随国军退往台湾,官至某军参谋长;
二伯张秉权,黄埔16期中央军校一分校(即黄埔汉中分校)毕业,在胡宗南的西安军官总队任职,经我党策反投奔延安前被友人出卖,49年于乱军中被枪决;
父亲张秉钧同样黄埔毕业,因为老母想着长子次子都在军中奔走,强留了幼在西安做军需官;
母亲张孝友,55年西安医科大毕业后,一直在西安交通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做皮肤科医生,之前还有媒体爆过料,老太太一直到84岁还在医院坐诊。
这底子够硬吧?
就这家教,张艺谋小学时候还中队长大队长的当着,挺好,一到66年,全完。
一夜之间,张家头上压了几顶重帽子,压得彻底抬不起头——
大伯,台湾国民党军人;二伯,彼时张秉权的地下党同学自身都难保更顾不上尸骨无存的他,给定成了潜伏特务。
两位兄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帽子非得小弟戴着不行。再加张秉钧确的确也在国军任过职,刷刷刷打过来十一个大字:历史反革命加现行反革命。
就这出身,在一切讲出身万事讲成份的年代意味着,除了生理上,其余政治工作学习基本都被判了死刑。
张艺谋承认自己当时强烈地需求来自群体承认,他练了两手绝活:画主席像,用拖把写斗争大标语。
他插队时有个挺“传奇”的事,去乾县杨汉乡北倪村劳动时,张艺谋还带了全套画像工具和颜料,一进村也不经别人同意,就花几天时间把全村所有大小门板上全画上了主席像,红、亮、热情洋溢。
你想下一个村子家家户户门上都画了同样的画是什么感觉……
形式、场面、鲜明、统一,一如张艺谋后来的电影——
《红高粱》《大红灯笼高高挂》里充满野性情欲的红,《英雄》里大面积脆生生的绿,《满城尽带黄金甲》里铺成一地成吨的金黄。


进了工厂,尽管号称“棉纺八厂四大才子之一”,张艺谋还是自卑。
那会流行开大会,开完会主任时不时拿大喇叭喊:党团员同志留一下,集中学习。全车间七八百号人,轰地又坐下——
只有张艺谋一人灰扑扑地散会。
后来会后集体学习,主任干脆拿着喇叭头子喊:张艺谋你可以走了。
再后来,人通知完集体学习,连说都不说,你张艺谋自己拎着东西不吭声走就完了。
看张艺谋说这段事的时候,我经常在想,要我遇上被这种规模的集体完全忽视甚至排挤、而自己又不得不寄居在这个集体会怎样,越想越害怕,除了疯了和死了我真想不出第三条出路。
但张艺谋撑住了,跟工友相处地都挺不错不说,还靠摆弄照相机和抄书抄诗这丁点还能让人瞧得起的活计,又往高处跳了一层。
我看过张艺谋考进北电78级摄影系前,当工人时拍的照片,真心话,厉害,不仅是放在70年代,放现在也厉害。
就说他攒了三年工资、加卖血、再加母亲赞助费买的第一台相机拍的第一张照。
张艺谋拎着相机在渭河边溜达,侧逆光方向正好有老乡牵着牛在犁地,铁铧把雨后深色的泥土海浪般豁开,破成一道道平行的弧,张艺谋咔吧摁下快门。
这张处女作早就没了,张艺谋徒手画过大概,我看着吓了一跳:哇靠这不《黄土地》嘛。
真的,张艺谋画的图里,地平线放得非常高,人和牛放得非常小,超过80%的画面是被犁成弧形的田埂——
看过陈凯歌导演、张艺谋摄影的第五代奠基作《黄土地》的人一看就明白。
我每次看某个创作者年轻时作品跟成熟期的比较,总能感到不管是谁,在创作时总带着巨大的惯性。张艺谋的惯性,不仅仅是画主席像时保留的对大面积色块、对亢奋人群深沉的爱,还有他极难隐藏的对厚重土地的眷恋、对生存本身的强烈归属感。
比如《活着》的画面我就觉得特别有意思,几乎每一帧里都带着吐生万物的黄土,要是画面里没有直接的大地,那就一定有土黄色军装、白漆大块掉落的夯土墙、一直干裂到画面尽头的坟上枯草,实在不行,干脆怼过来一顶破草帽。
说远了说远了,拉回张艺谋用自己相机拍下的第一张照片,那是1974年,那年头满大街的照片是什么?
讴歌无产阶级铁拳的人物大特写,人物是次要的甚至是非常次要的照片,谁见过这个啊~
张艺谋把片子洗了挂床头,来串门的工友们看了稀奇:行,你小子有点意思。
凭着这把刷子,张艺谋被借调到“搞创作”的工艺室,设计袜子样式去了,要不,他还得在车间吃“张艺谋你可以走了”的灰。

78年张艺谋上大学,也是环境压迫加贵人相助的结果。
本来嘛,刚恢复高考时,十来年没上过学的张艺谋对“大学”这俩字压根就没概念。只是全社会都沉浸在“上大学”的热忱中,甚至厂里没上过学的木匠都想试试考工艺美院,张艺谋难免被裹挟着动了心思。
但那会他没主意,慌。
瞎捉摸自己会点什么?
打篮球?在他们厂都不是最牛,这肯定考不上体育学院;画画?就跟着工艺室的人学过两笔,糊弄宣传画和袜子还成,考美院该是没戏。
瞎琢磨不出门道来吧,当时外头还都在传78年是最后一次面向往届生招生,以后大学只收应届生,张艺谋更慌了,草草决定考西北农院畜牧系,将来去内蒙看牲口大小也算没人管的好活计。
幸亏特殊年代的工厂,鱼龙混杂什么世外高人都有,他工友田均,都拿到电影学院录取通知书了,却因废除高考给作废才进厂做的工人,他跑来给张艺谋建议:你摄影行啊,考电影学院摄影系呗,文化课也没那么难。
张艺谋头一回听说世上还有电影学院这么个学校,更是头一回听说世上还有摄影系这么个专业。唯一的问题是,张艺谋都28了,人摄影系只招22岁以下的。
田均建议他给文艺界出身的时任文化部长黄镇写信,看看有没有戏。我估计张艺谋当时也是被社会上的风向整得晕晕乎乎的,脑子一热还真就给黄镇写信控诉被四人帮耽误的青春,附带着他突击出来的一本摄影集——当时没地给张艺谋瞎鼓捣,这本小册子还是张艺谋在茅厕里架的木板上自己做的。
信寄出去了,黄镇部长也是爱才,看他拍得确实好,就给电影学院写条子,大概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是个人才,通融一下哪怕是弄个以进修生名义培养也成(额外多一嘴,陈凯歌能进电影学院,也得多谢黄部长)。
要不老有人怀念80年代,那会文人也不说是有骨气吧,起码有性格,黄镇的条子到了电影学院,负责人层层问话又层层传回黄镇桌头,学校说话倍儿直:没这规矩,不收。坊间谣传当时气得黄镇直拍桌子“今天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亏了黄镇,张艺谋还真被特招了进去。
当时也没人怕他是部长钦点、说不定跟部长沾亲带故不敢招惹他,照样有直性子的师生在学校贴大字报,几乎是点名直骂:摄影系张某某,进校全靠长官意志。一周一骂,连骂三四周,校内师生全见得真着也就算了,校外的朋友来玩也都杵那看。
张艺谋说自己都臊得慌,那怎么办,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吧。低低调调着吧,没想大二下学期又是一道晴天霹雳直勾勾砸过来,学校通知:当时黄部长的条子说特招你进来,不一定上满四年,两年也可以。
给什么?什么都不给,毕业证,不给;本科学历,不给;专科学历,不给;肄业证,对不起,也不给。换句话说,就是你来上了两年学,什么名义都不给。张艺谋你可以走了。
张艺谋又一次体验到被组织抛弃的慌张感,暑假前他跟田壮壮装洒脱:哥们儿放完假就不回了。其实自己回到西安急得上蹿下跳抓耳挠腮。
这种处在不确定中的慌张感,从他去电影学院报道前就开始了——
他父亲张秉钧怕自己的成份影响儿子上大学,带着儿子带着礼物,敲开陕西省人事厅一位干部家门,想问下耽不耽误儿子前途,还没张嘴呢人一看这不因为“特务”二哥整天上访的那老残渣余孽嘛,轰苍蝇似的撵他们爷俩走了。
好在“退学”的事,学校去文化部汇报的时候,又被领导给压下来了,这学生又不是学习不好,也不是违反校规校纪,成绩不错也挺安分一人,“可以让该生学习完四年”。这才捱到毕业(摄影系前两年学相机,后两年才学摄像机),当时要真走了,用张艺谋同学的话来说“那他现在跟电影的关系,顶大也就拍电影剧照了”。
万万没成想临毕业了,组织又将他一军——
去广西电影制片厂报道。
不在北京意味着远离文化艺术中心,这也就算了,去75年才开始拍故事片的广西厂算怎么回事?在这帮人眼里去广西厂跟流放没什么区别,一帮人还围着地图找南宁,看完直嚷嚷:再他妈往前一步就越南!
当时广西厂来要11个人,有人干脆跑了,我受你这鸟气?哥们儿不玩了。是,别人敢跑……
张艺谋不行。
他稳住另外三个没什么主意的同学,四个人来了广西,先来看看有个正式工作再说。
组织将了他一军,上级也来了一手——
一年后,被分配到广西厂的导演张军钊,摄影师张艺谋、萧风,美工何群成了电影学院78级里,第一波在当时异常讲究论资排辈的电影界亲自掌镜主导的毕业生。作品也响亮,第五代开山作:《一个和八个》。
片子当时送审却挨了当头一棒,人回了句:“摄影构图严重抢戏”,你什么玩意儿,演员辛苦酝酿情绪表演,你摄影师压根不让演员脸入画,“干涉人物塑造、干扰情感表达”,太不尊重演员了。
片子被打回电影学院给学弟学妹观摩反面教材。
那也是张艺谋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银幕上。
没想到,掌声雷动。

同样,老虎也不仅仅意味着凶残暴烈。
有关张艺谋在片场有多“折磨人”的段子不要太多。
有折磨演员的。跟张艺谋从《菊豆》开始合作十六年的王斌,回忆一起拍《活着》的时候,那年头剧组普遍还都有正经剧本讨论会,不是现在大部分剧组开机前攒一帮人谈点不咸不淡意见的这种,是真的所有主创围起来,一个细节一个细节、一句台词一句台词地过剧本,而且不光开机前,拍摄期间该开还得开,现在演员流行的轧戏什么的放当时连想都不要想——
老谋子的剧本会动不动开到后半夜,这镜头该怎么呈现,这台词该怎么说,有回开到三点多钟,葛优实在盯不住了,仰在椅子上就睡着了,剧本扣脸上,片名两个大字不要太鲜明:活着。
还有折磨现场工作人员的。《金陵十三钗》最后一个镜头,女学生们透过教堂彩色玻璃的弹孔,看到十三钗缓缓走来,就因为玻璃上裂纹达不到张艺谋要求,道具组一遍遍重做,美工一遍遍拿石头敲裂纹——大了不行,小了也不行。
这镜头从头到脚拍了有半年。最后美工都急了:导演要不你来砸玻璃吧。
但这种“凶残”,在工作时也意味着快稳准狠,不出手则已,出手就是奔杀招去的。
在工厂业余摄影时,那点工资不可能够张艺谋敞开了拍片,每一次快门都是长时间观察之后最为精确的捕捉。张艺谋早期的很多照片,他自己都留了底,还保留了底片、小心标注了技术参数和当时环境。够不够艺术先不说,起码足够精准,极少经过后期二次构图——为了构图,他甚至会冒险趴在华山的崖边危石上取景。
这种最早因为穷而延续下来的严苛训练对张艺谋有什么用呢?
有个佐证,张艺谋给陈凯歌拍《黄土地》只用了2.7万尺胶片。
这么说可能看不出他多牛逼,我多解释两句,以24帧拍摄,每分钟要用36尺16mm胶片或90尺35mm胶片。但成片中的镜头,可能是多台摄影机同时拍摄剪辑而成,而且每个镜头可能现场NG多条,于是产生了一个术语“耗片比”,即拍摄素材时长:正片时长。
像库布里克这么严苛的导演,通常耗片比大概100:1,即平均成片每分钟都拍了100分钟素材。也就是如果库布里克拍90分钟的《黄土地》,起码要烧掉32万尺胶片(而且还是16mm胶片)。
而张艺谋掌镜,只用了不到三万尺,效果不输,还贼省(当然这么省也跟厂里只拨给他们3:1的耗片比有关)。
那年头还没监视器,导演只能根据摄影师机位变化在心里推论镜头效果,其实摄影师拍完导演心里也没底,拍《黄土地》的时候,陈凯歌急得不行,蹲三脚架底下一遍遍问张艺谋:怎么样。
张艺谋手上老辣至极,但到嘴上就收回来了,眼珠还套在镜头里,一点表情没有:还成。
陈凯歌后来不是说么:凡事你要能从张艺谋嘴里听到“还行、还成”,这事儿准行。

张艺谋被调侃“国师”前,整天被人叫“老谋子”长,“老谋子”短的。
而且他天上又一张苦瓜脸,脸上沟壑极深,微弯的鼻梁弧线往下,直接续上两道又深又薄的法令纹,叫来叫去就好像有那么点“老谋深算、城府极深”的意思。这绰号真打哪来反而没人计较了——
张艺谋28岁才上大学,是班里最老的,叫老张哪有叫老谋好玩儿。
要非说这人有城府吧,有,的确有,能混到某个行业头部的人,哪有真直愣愣的二傻子,比如当年他给黄镇写信。
刚才说得糊涂,怕大家理解成他就跟傻小子似的往邮局寄封信这么简单,其实不然,他也是走了两条路才确保万无一失:
母亲大学同学有在北京医院的,经常给高级干部看病,这边递了一封看她同事有没有认识黄镇的;
张艺谋前妻肖华的姐夫王涤寰在北京书画圈认识点人,一位叫白石雪的朋友认识漫画家华君武,这边递给华君武一封请帮忙转交黄镇。
事后就是华君武这条几乎把七度空间理论用到极致的路子成的。要真靠母亲这边就自以为高枕无忧的话,现在可能没有导演张艺谋,只有工厂宣传干部张艺谋。
上大学之后也是,张艺谋行事也经常给我感觉:跟你们一块冲锋显不出我能耐来,我就非得整个不一样的玩意儿出来,一出手就晃瞎你们。
张艺谋上大学时,其实摄影经验已经挺丰富的了,他自己说“在电影学院前两年学的未必有我在工厂里学的多”,同学们还在按部就班地拍人像、静物作业时,张艺谋鼓捣了一套《啊!一代青年》的作品去“四月影会”参展。
从1966年的红心向太阳,一路到68年上山下乡,再到十年困惑,再到曙光,再到打倒四人帮,最后,啪一张白纸。
沉郁浓烈,影像和隐喻风格极强,成熟老辣到一点都不像是学生作品。要我说,今年暑假要上的《影》,前期物料海报倒跟那时期的作品很像。
给黄镇的两封曲折的信,在学校里非鼓捣点跟所有人不一样的东西。
这是老谋深算?
不像。
与其说是老谋深算,我更愿意相信是在精打细算前,他手头确实硬,不管是打动黄镇还是老师还是策展人王志平,张艺谋靠的确确实实是硬底子的作品。
否则只靠捉摸上意和瞎胡搂……
身名臭得可比红得快。


这段我准备就结束这篇稿了。
但我想了很久都没想好,如何在一篇稿的结尾评断一个人——写人物稿我最怕这个,老让我觉得像是自己拿着榔头钉子,要给人盖棺定论的感觉。
别的还好,但说张艺谋真很难,一方面我确实非常非常喜欢《红高粱》《大红灯笼》,另一方面我也真的非常非常讨厌《三枪》《长城》,我不知道如何平衡这两种感觉间的巨大落差。
方希给张艺谋分析为什么大家卯足了劲骂《三枪》:你奥运会刚给大家做了满汉全席,人胃口全让你吊着,想哥们儿你下到菜得佛跳墙吧?你倒好,啪给人上一拍黄瓜。揣着吃佛跳墙的心,再好吃的拍黄瓜也没劲了。
那两年几乎是张艺谋口碑的两个极点。
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之后,一时风头无两;《三枪》出来之后,仿佛过街老鼠。
张艺谋也不跟人争,他现在连微博都不开(但根据他的采访,我非常有理由信他偶尔也以游客身份上微博看两眼),他觉着很多事摆台面上让外人纷纷来说,挺没劲的,“很伤自尊心”。
我在想他说这话时是什么样——
耷着眉尾,绷着法令纹。
说来好笑,我一想着脸就突然想到西西弗斯,希腊神话里被众神惩罚推巨石上山的人,巨石每到山顶,就又骨碌碌滚下去,前功尽弃。
挺像张艺谋的。
或者说挺像每个人的。谁不是每天推着巨石上山,到了山顶会怎样?
登顶这个词好玩就好玩在:它有两面,除了意味着可以夸耀功名之外,还意味着你下一步无论如何是下行——或者惨点干脆被功名巨石碾压着跌落。
喏,在《长城》山脚叹气的张艺谋,又推着《影》,上山了。

原文发自微信公众号:猫叫三斤(niu_3_j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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