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知乎时代的一点回忆
| 知乎是什么?
它曾是985/211/留学僧的平行时空,阶级与学历壁垒的臭氧层空洞,网络修辞学的试验田,百万微信公众号博主的练兵场,当代中国互联网最大的知识分享社群,知识付费的肇始与勃兴地。
知乎已经不复神秘了,它真正有趣的似乎只有那一小段日子,现在再多的溢美之词也不太经得住细品,咀嚼之时颇显寡淡。
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会下载知乎。翻阅四年来的记录,如同时空穿越。
2014年5月3日,我在知乎的第一条回答:“有哪些书的名字就很棒,让人有阅读的冲动?”
——哦,大四下半年时间充裕看了不少的书。
7月29日,“父亲说,’赚钱是硬道理。’我跟他讲人生意义,他就说我年轻不懂,怎么办?”
——出国前夕,踌躇满志,和楼主分享了一波人生心得,劝告楼主“没有资格为自己的超然思想感到优越。”
8月14号又回答了问题“教科书上明显偏向唯物主义合适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吸引了我的注意,8月14日是去瑞典的前一天,当时还没有开始接触西方的社会学理论,但答案非常中肯,也充满了真诚的分享态度:“问题主要不在于唯物主义,而在于教科书强调的’唯一性’。”看到这儿我就放心了,看来无论生活的走向如何,我终究是会走在通往完善智识的路上。
11月27日,提问“为什么有些人不喜欢出身底层的人?”,迄今有53088人关注,2037个回答。
——这个不成熟的问题算是在知乎上留下最深的一道印记。
2015年11月30日,忍耐许久后回答了问题“哪个瞬间最让你想离开知乎?”
——回答相当简洁:“当知乎的多数答案与讨论变成了’民科’甚至’民意’的铺排场所,是时候离开了。
| 留学僧的一天曾以知乎开始...
2013年知乎开放注册,2015年11月完成C轮融资,作为路人用户我刚好夹在这个时间点之间,赶上了两个好时候,第一是知乎上活跃的用户,画像非常明确集中,产品形态也比较简洁单一,大家一问多答彬彬有礼,可玩的花样还没有那么复杂;第二是我刚开始正经搞学术,精力都在理论上,满脑子信息需要和其他搞(过)学术的勾兑,因此那时候每天睁开眼打开的不是微信,是知乎。
那两年的知乎是什么氛围呢?每一个生活小问题,都可以用博大精深的理论和知识量来解答,高票回答的不仅是世俗眼中“别人家的孩子”,就算掉书袋,往往还理论结合实践,能够深入浅出。有见解就有立场,有立场就有分歧,但仅就我关注的领域来说,每一个回答下面的辩论都是客客气气,楼盖到一百多层仍然是以“可能我的观点有一定局限性,如有冒犯,请多包涵”结尾。
那时候知乎对于我来说和学术圈没有什么区别,大家共同遵守着一定的默契:理论引述必有出处,辩论要讲逻辑完善,甚至在不少细分领域里面(如科学哲学)发言的人大多数有共同的知识经验,因此对别人观点的评判就显得比较合情合理,而不是驴头不对马嘴的互怼。
那时我在知乎上还认识了两位网友,一个是复旦大学哲学系本科的学生,天赋迫人,当时正在美国做交换生,向他请教过不少国内高校如何在理论上对接国际的问题;还有一位在上海做生物方面的科研,但爱好哲学和科幻,想把自己的专业和兴趣相结合写一部科幻小说。现在的话,在互联网上这种源自于知识的纯粹交换和投入,我想都不敢想。
知乎曾让我见识了什么叫做有趣,以及什么是的生活、做人的可能性,毕竟,无论在哪里抛出“母语是汉语的人同时掌握英法德日四门语言,不会弄混吗?”这样的问题,都不会像在知乎上收到那么多心得分享和评论了。
再后来,首先是大V的回答排序及点赞权重在算法上做了提升,显得更加层次分明,加之15年夏天我回国实习时,北京10号线已经贴上了知乎的广告,气势澎湃,用户滔滔。筛选之下一些大V离场了,另一些大V成了跨平台KOL,“知乎”真正成为了一个标签,里面至少包含了博学多识、术业专攻、旅居海外、会讲故事、牛逼学历、有公众号等混合性的意味,看网络舆论走向必上知乎。
好景不长,15年年底,最终让我离开知乎这个“精神家园”的,是一个显著的风向标:天朝的不好,说不得。
那时尚不是审核的原因,而是民意昭昭,广大用户容不得质疑自家的问题。当客观探讨变成了情绪对抗,问题本身便不再具有价值,不少早期的知乎用户认为这里已经变成了第二个微博。
| 你的同龄人都在做运营。
2016年来几乎每个月打开知乎,界面的模块和交互都有新变化,令人目不暇接。
和马蜂窝这种kol数目有限的社区不同,现在知乎的内容生产比较纯粹,就是“运营”二字,赞数过百者必有公众账号,在某一垂领深耕,力求获得最直接的关注,至于是先有公众号还是先有知乎账户,已经不再重要,知乎只是一个运营必须触达的平台。为了提供更丰富、更直接的知识,官方/企业账号也入场答疑,现在搜索某个问题,或许可以查阅到最“全面”的回答,但是知识的流动性消失了,因某个人的分享而产生的社交乐趣越来越少了,知识变成了一种冷冰冰的功能;甚至知识也是不重要的,当大家都在诘屈聱牙,笼络情绪就显得棋高一着,交换痛苦和焦虑(优秀者如新世相和后期的KnowYourself)是新的互联网教义。
前几天读到《存在主义咖啡馆》中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现象学家、存在主义哲学家们可以和志同道合的人一同探讨,是多么令我羡慕。圈子的筛选功能是无比强大的,在知乎曾经可以遇见世界其他角落中的奇妙,每一个热衷于思考的人必定明白,观点之间的碰撞和交流是多么的宝贵,现在读书读到困顿处,只会去搜索结果,却无处发起讨论。对于普通用户来说,互联网社区以流量价值换商业价值的过程中,以情怀之牌行利益之实,最初始的精神终究是被代谢掉了。
离开了知乎的网友深陷公众号和算法推送的泥潭,自媒体看似既是这一代人智识整体增进的途径,也是结果,不过按理来说个人的知识积累是逐字逐句的、如此缓慢的,你的同龄人却不知为何总能超越你。
内容,首先以写作为利刃,所爆发出的能量前所未见,但同时,我们也都知道,从万人空巷的预言大会到“善于兜售速食知识”,拜罗振宇教的神话是如何在这几年以一种微妙的讽刺感在公众领域被沦为谈资。
| 世界正向着一种肤浅的方向演进吗?
恰恰相反,别不拿交互和推送当回事儿,每一串代码都是我等的壁垒,技术的崛起令人瞠目结舌,世界从未停下脚步,从未有真正的“倒退”。只不过互联网时代压抑的是一些东西,褒奖的是另外一些东西,没有均质的机会,且唯快不破。他们用一套规则来杀另一套规则,最烂俗(也挺振奋人心)的那个标题说,“大润发打败所有超市,却被阿里224亿拿下!”


微信扫一扫 关注该公众号
-
SnowOnion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20-10-06 00: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