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长江头

5月8日晚,与前来上海出差的前同事坐渡轮过黄浦江。
第一次渡江时天仍大亮,黄浦江两岸高楼林立、人来人往。渡轮是双层结构,沿着小楼梯通往二层,便有带栏杆的露台,吹风也可、赏景也可、对江水发呆也可,只是此刻江水略显浑浊,毫无碧绿之意。

返程时已经入夜,仍旧是2元买到从东昌路上船过江的船票。检票进站,估摸着船还在对岸,大门紧闭的渡口处人却越来越多。晚间的游客也多起来,大概是第一次在上海坐船,抑或是从那未曾有渡船的地方过来,实在将即将登船一事看作新鲜事。渡口的地板是镂空的钢筋结构,脚下不远处便是江水,两岸高楼的灯光投射在江面上,一起一伏竟有些波光闪闪。
船终于拢过来。夜色给黄浦江沿岸的景致增色不少,此刻的游人也比白天更兴奋,迫不及待地都往渡轮二层的露台涌去 。我们便跟随着人流上了二楼,在有限的空间里找到一个相对合适的落脚之地。夜风拂过江面,地标建筑东方明珠光彩夺目。起初入眼平平的高楼,因为夜幕中灯光的妆点,平添几分姿色。


渡轮很稳,丝毫不像在渡江。我突然想到,在我小时候,曾无数次坐渡轮过长江,而我最近一次坐渡轮是2015年。根据最新的消息,那个名为卷桥河的家乡渡口,已经停运好一段时间了。从卷桥河乘坐过江渡轮,将成为历史中的一笔,我在昔日的渡口已经寻不到如今的渡船。


早些年,除了骑自行车走葛洲坝船闸进城,坐渡轮是通往宜昌城区的一种便利方式。渡轮总在早上四五点时开始营业,而赶早坐船渡江的多是辛苦谋生活的人:他们多数担着自家种植的小菜,赶着在城里人烧早饭之前渡江,或是走街串巷、或是在固定摊位上为几个月的辛苦换来一个好价钱。春天香椿芽、野韭菜是好物事,初夏则专卖空心菜、红苋菜、马齿苋、辣椒、茄子,秋冬则多是红菜苔、白菜、萝卜等物。
也有在五月专去城里卖栀子花的老人,大竹篓里是一把把包扎好的栀子花,各个饱满、含苞待放;也有在农历八月坐船进城去卖桂花的奶奶,打下来的桂花细细挑拣,盛在铺有手绢的小篮里,再带上几束金桂,慢慢向渡口走去。总之,是以诚心与辛苦去交换,所得可能寥寥,但却怕那一亩三分地过于寂寞,总也不肯闲下来。
我对这样的场景再熟悉不过了。



过江前,起初以骑自行车、三轮车的人居多,后来逐渐有了摩托车、电动车、面包车。卷桥河这岸,临近渡口的地方便有了存车处,开始一块钱一存,后来慢慢涨成了两块。存车处并不固定,因为长江的水位并不固定。逢上雨季,江水能涨至卷桥河桥面之下,而旱季一到,水位下去,江堤便裸露更多。岸边沙子多,湾流区还有采砂船,采好的沙子堆成高高的锥形。



记忆中的渡轮都略显老旧,1.3米以下的儿童免票,成人则是全票,很长时间都是一块钱。上了渡轮就只等着开船过江,江那边有一个基督教堂,多少年了依然在此,我的外公外婆后来总是每周坐船过江去做礼拜;也有一个类似武汉黄鹤楼的建筑,却叫镇江阁。长江雨季经常发大水,但江水少有淹至镇江阁的。这也意味着,如果哪次长江到了镇江阁脚下,整个宜昌城恐怕要被水泡了。
早年间,大家坐船过江都是直通东门。上岸有两只石雕大象,也有各类卖早点的小摊,主卖油饼、糖团、热干面、萝卜饺子等各类早餐,也总是在晨光熹微时便早早摆出来。小时候,我跟随父母过江进城的场合毕竟偏少,除了每年春节去城里的二姑姑家,大多数时候都是父母进城。
虽然我不能进城,但我知道只要他们进城,回程总会给我捎上一些吃食,比如火烧,甜度适中,外层焦黄有嚼劲,内里松软多孔;比如油饼,酥酥脆脆,内有糯米、葱花、辣椒面等调味;比如糖团,外层甜蜜酥脆,裹有芝麻,内里松软。那些味道,却只能鲜活在我的记忆里。
渡轮总会有呜呜声,快靠岸的时候呜呜呜,离岸开船的时候也是呜呜呜。我家虽离江边有些距离,但总能在夜间听见远方传来的汽笛声。晚间渡轮上也会有航照灯,天气好的时候,航照灯一路打到我家门前连绵的山峦。此刻父亲总会说:你看,有船啊!
是的,有船啊!


我突然意识到,对于父母辈来说,往返于江面上的渡船是多么重要的事物啊!那时候,渡船对于他们而言,就像飞机、高铁对于现在的我们,将他们载向那一个个充满希望与不确定的地方。渡船是谋生之路上通行的必备之物。年年岁岁,渡船在江面上风里来雨里去,给那时年轻的他们一个短暂的休憩之所,下了船,上了岸,便是下一场步履匆匆,不辞辛劳。
眼下这黄浦江上的渡轮,比老家渡口的船自然先进不少。只是我知道,甲板上少了那群年轻的身影,那些步履匆匆,不辞辛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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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5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