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毒策』
骑着青牛，漫步在昔日战火弥漫的洛阳。
不同于上次来的时光。
犹记得，上一次看到的洛阳，
依旧是遍地狼牙兵，
遍地大唐将士，以及自己苗疆的同伴，
尸横遍野，
到处都是折戟断剑。
本以为战火不会蔓延至偏僻的苗疆，
却不想在一次醒来后眼前出现火光。
一支支燃烧着的箭支呼啸而来，
本来平静的地方，一下子被点燃。
掌门师姐命我去洛阳支援。
在那里遇到了那个军娘。
一身戎装，
束着高高的马尾，
手持一柄长枪。
她说，军营里少有医者，将士里因为来不及救治死伤无数。今后，我定会用性命去护你，无需担心，我会一直挡在你前面。除非我死，不会退却。
初出苗疆的我，本充满了恐惧和不安，竟被这一番话下了定心丸。
虽初接触，
却看到了她眼神里的坚毅，
我也就发自内心的去信任她。
往后的日子，
我每天都跟在她身旁，
去找一些还活着的伤者，带回营帐疗伤。
偶尔会出现狼牙兵，
她毫不犹豫的提起长枪爬上马背陷入厮杀。
很多次会有偷摸想要偷袭我的狼牙兵，
她总能用弓箭精准的射杀。
而我，也就心无旁骛的安心为她疗伤。
后来，
战火愈演愈烈。
她所在的天策府被攻陷。
当飞鸽传书至营帐时，
我看见她本坚毅的脸布满了哀伤，
眼眶湿润，虽极力想要去克制，
眼泪却始终关不住。
她看到我，
无措的像个孩子。
她说对不起，我得走了……天策府被攻陷了……曹将军身受重伤生死未卜……而……而我的老师杨宁将军……也……重伤身亡……我不能再保护你了，天策府已经撑不下去了。
我问她，明知有去无回，也要去吗。
她说，生死何必论，长枪独守大唐魂。
我笑了笑。那好，谢谢你这段时间的保护。作为谢礼，我送你个礼物。
手指轻点她的眉心。
好了。
你去吧。
她问我做了什么吗。
我笑笑，这是我们苗疆用于祈福的仪式，望你凯旋而归。
她说会的。
解下头上的红绳，放到我手上。
“这是回礼。”
于是就此别过。
往后的日子里，依旧救治着伤者。
偶尔路过的客旅则是知晓她消息的唯一方式。
据说天策府保住了。
只是死伤惨烈。
我知道。她安然无恙。
没有消息，也就是最好的消息。
直到有一天。
夜里忽然感受到胸口钻心的痛。
未等我来得及反应，
口中已呕出大片黑血。
意识渐渐模糊，速度之快容不得我动弹一下。
你是受了怎样的致命伤。
这么晚了，却还在厮杀奋战？
我只能护你一次，
你可要好好保重呀……
失去意识之前，
我能感觉到，自己在微笑。
我以为自己不会在醒来，
直到疼痛的撕扯感把我扰醒。
醒来后面前是位长发长须吹笛子的老人。
笛子吹的是真的难听。
但是我开不了口抱怨。
“你醒了。”他终于停下吹笛子，淡淡的问我。
“现在你应该说不了话。受伤太重，已经昏睡许久了。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你现在仍有一丝真气护住心脉，但是你武功全失，所存真气亦维持不了太久。我这里有颗药丸。你吃了，能不需真气护住心脉。只是容颜尽毁。若不吃，活不过三天。自己选吧。”
说罢。他将黑色药丸放在我手上。
思绪回到现在。
骑着青牛，听它脖子上挂的铃铛，叮叮当当。它走的很慢，但是却能让我很好的看看着大唐的风光。
当我终于可以走路的时候，发现自己在的是一个叫恶人谷的地方。
身体受限，不能走的太远。
于是买了这头青牛。
一路上，听说战火渐渐平息，百姓开始重建自己的家园。
一路上，看过昆仑的雪，看过大草原，去了热闹的成都，那儿秀坊的姐姐还曾经跳舞表演。在那里，我还捡到了一只虚弱的小狗，照顾了一段时间，小家伙粘着我不放，无可奈何只能带它一起上路。成都的居民告诉我，它的品种是哈皮。听着有趣，索性取名也叫哈皮。
去了天策府。
听说曹将军伤势痊愈，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一路兜兜转转。
到洛阳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年。
洛阳的街道边也开始有茶馆，年迈的说书人也在描绘着当年战火里的洛阳。
我偶尔停下喝茶，听听书。
只是没想到，许是老天爷听到了我内心的愿望。我遇见了她。
在昔日初见的营帐旧址。
她依旧是那副模样。
一身戎装，
高高的马尾，
手持一柄长枪。
身旁是一匹有着好看花纹的白马。
我骑着青牛路过之时，
她疑惑的看着我，
“你好，打扰一下。”
我停下，却不敢看着她。
“你是……苗疆人吗？”她有些犹豫地问我。
我点点头。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我再次点点头。
“……你，听说过……生死蛊吗……？”
她。
还是知道了……？
我鼓起勇气看着她，
发现她的脸上布满了哀伤。
眉心处肉眼可见的一个小红点，虽和她的戎装不搭，却格外的好看。
我点点头。
“有一个故人，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给我种下了生死蛊。在一次战役中，我被敌军首领一剑穿心而过。昏迷过后，身上却未觉疼痛，胸口，也并无伤。军营里五仙教的师姐告诉我，这兴许是苗疆的至宝——生死蛊。可是……需一命换一命……那位故人……是否一定会死……”她说到后来，脸上布满了泪水。
我心中不忍。
开口说道。
“情之所系，心之所依。代君受命，保君平安。是之为生死蛊。”
许久不开口说话，声音已变得嘶哑刺耳。
她低下头，若有所思的沉默了许久。
就在我准备骑牛上路的时候，她牵着马走过来对我说“你要去苗疆吗。我送你。虽说已趋平稳，仍有少许狼牙兵。你手无寸铁，路途又远，不安全。我送你吧。”
“为什么。”
“因为我得守护大唐的子民。放心。我定用性命护你周全。除非我死，不然我会一直挡在你前面。”
我惊讶的看着她。
她的手取下我遮脸面纱，
抚摸着我布满疤痕的脸，
她眼里充满了心痛，
凑近我的耳边，
轻轻说
“你脚踝的红绳。在你骑牛的时候。我就看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