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品和麻药

为了加快手术的周转率，我们医院麻醉结束之后的病人可以送往复苏室进行麻醉后的苏醒，这样手术室可以马上接下一台的手术病人。晚上我结束了最后一台手术，在复苏室里等待自己的病人苏醒。

有一个烧伤科的小伙子全身麻醉之后清醒了，他喊我过去：“医生，我想加隔壁床那个姑娘的微信。”他的右手刚刚做完手术，还包着厚厚的绷带，用左手指着躺在他右边的姑娘，不过那个姑娘还没有醒，嘴里插着气管导管。我很奇怪：“你认识她吗？她还没有麻醉醒呢。”“我和她在术前等待室也是挨着坐的，聊的很开心，现在两个人做完手术又是隔壁，你说是不是缘分，等她醒了我要加她微信。”清醒后的病人我们都会人性化地将床头摇高，以免他们平躺着只能看到天花板产生焦虑，摇高之后可以看到医生和护士忙碌的场景也能缓解病人的焦虑，没想到这小伙子还眼尖地看到了隔壁床的姑娘。

“那等她醒了你自己和她说吧。”我第一次碰到这样的要求，也有点懵，不知道该成人之美还是应该保护患者隐私，所以只能看女孩子自己的态度了，如果女孩子也愿意的话，说不定还成就了一段佳缘。

刚好大丽姐也做完了手术过来复苏室，我和她说了这位帅哥病人的要求，她觉得应该慎重：“我们只是医生，管好病人的疾病就好，别的事情少掺合，免得自找麻烦。万一女孩子不愿意呢，到时候还要怪你。”说话间，隔壁床的女生呛了呛管子，看来已经醒了，我们过去将她的气管导管拔了。麻醉刚醒的女生比较虚弱，有点迷迷糊糊，但那个男生已经按捺不住，很激动地喊着：“你还记得我吗？刚才我们坐那里聊很久的！我们加一下微信吧！”女生没回话，还是迷糊着想睡着，男生声音更响地又喊了一次，看女生没反应，开始喊我：“医生！你给我拿纸笔来！我要写下我的微信号，你帮我给她，她醒透了会加我的！”我看了看大丽姐，她拦住我，走过去说：“这个事情我们不管，等你回病房后自己去找她吧。”

那个男生听了更加激动，开始又踢被子又要挣扎着下床，一定要我们提供纸笔。平时大丽姐就像我的老师，有什么不懂她都会很耐心地教我，我什么都听她的，但是今天这个情况，我觉得她处理的有些冷血，递个纸条也不算违反原则吧。大丽姐问复苏室的护士老师：“这个男生还有多少时间？差不多可以送回病房了。”拔管之后，我们会常规观察半个小时，时间到了没什么特别就可以送回病房。当晚的复苏室老师也是个大男孩，他查了查记录单，说还有十分钟。大丽姐说可以准备起来，一会儿送他回去，她的病人已经送回病房，于是大丽姐下班离开。

听到这话，男病人歇斯底里地喊：“你们把纸条给她，我才回病房！快点给我纸！”即使他喊这么响，隔壁床的女生就是一声不吭，闭目养神，也不说话。复苏室的护士老师实在看不下去，问我说：“病人也有选择的自由对吧？”我点点头，然后就看到护士老师瞬间将两张病床推到了一起，“好了，你别喊了，自己和她说，人家愿不愿意加你微信。”男生很激动，甚至去摇摇女生，要加人家微信，结果女生很小声地说不愿意。“好啦，人家不愿意，那我们回病房了。”护士老师瞬间又将两张床拉的远远的，男生的神气也一下没有了，整个人蔫巴下去。

这时候泡泡哥跑上来看这个男病人。“这是你做的麻醉吗？”我问在楼下手术室的泡泡哥，看记录，应该是他做的，然后我和他说了刚才的事情。“赶紧赶紧送他回病房，闹什么闹。”一向温和的泡泡哥都催促了，护士赶紧结了记录单送他回病房。看病人离开，泡泡哥才告诉我们，那个男病人是个瘾君子，强制戒毒一段时间了，今天来做手术，也可能是全麻过程中使用的阿片类药物，又让他苏醒后有点High了，难怪，正常人麻醉苏醒后都是软绵绵的，只有这个男病人，真的像磕了药般地亢奋。我突然很佩服大丽姐，有时候好心真的会办坏事，我们医生不知道他们每个人的过去，我们没有资格来给陌生人牵红线。

有吸毒史的病人如何上麻醉是件很难选择的事情，半身麻醉使用麻醉药物少，但特别容易引起他们的戒断效应，所以常规还是推荐全身麻醉，只是全身麻醉需要的药物量会比常人大很多，毕竟不少人之前吸服毒品有了耐受剂量，甚至容易导致术后复吸的可能。麻醉药物和毒品，本是同根同源。

让我想起刚入行的时候，第一节课便是教育我们严格管理毒麻药品，病人身上用剩的药品绝对不能有残留，必须全部从针筒里推光，废弃后扔到垃圾桶。后来和国外的麻醉医生交流，提及到不管是哪个医院，他们刚入行会常规举办一个科室的大Party，科里邀请他们携带自己最亲密的家人一同参与，并在Party开始前，大家一起看一个Video，关于吸毒的小视频，严防用药物来缓解工作中的压力、失眠或者焦虑的症状，让家人关心麻醉医生的情绪变化，并会提供24小时保密的心理咨询热线，让所有的麻醉医生和实习生免费拨打。麻醉医生工作节奏快，压力大，有时候碰到大抢救的确心情容易低落，吗啡杜冷丁这样的毒麻药物又触手可及，吸毒的成本比常人低，麻醉医生的药物滥用问题风险太大，一旦堕落或者残留药物流入外边的市场，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当个优秀的麻醉医生，除了技术和学问，人品和道德更是入行前的一大筛选指标。

（这是我写的麻醉手记专栏中的一篇，喜欢请移步首页右侧链接，阅读更多麻醉医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