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印象

长到二十七岁，第一次去武汉。 武汉之于我，很多年里只是个地名，和世界上任何其他地名没什么两样，属于没有去过的远方。提及武汉，能想起的不过是池莉和方方两位作家，想起林白曾在武大就读，想起武大的樱花，想起池莉笔下的久久鸭脖，想起热干面。 年前，终于去了一次武汉。武汉，是一个闺蜜曾在此读书的城市。 因为对武汉印象的稀薄，初次邂逅武汉，没有惊奇没有失望，武汉火车站和其他城市的车站没什么两样。打出租时遇到了武汉的第一个不同，火车站里的出租车区域是打不到车的。临近过年，不长的队伍挤挤挨挨排着，一辆出租车也没有。小半天好容易过来一辆，风驰电掣般呼啸而过，完全没看到周围人群的期盼眼神。多数人拉着行李纷纷离开，也有人坚持着，我是没有坚持的一个。一出车站，出租车司机迅速围拢热情招揽，问要不要打车。最终一行人决定坐地铁，免于出租司机的纷扰。这在上海，几乎不可思议。上海车站的出租车区域，无论多长的队伍都有条不紊，出租车迅疾地一辆接一辆驰入停下，行人争分夺秒上车，秩序井然。武汉的出租车司机似乎在有意对抗着什么，完全不合作的姿态。 武汉给我的第二个印象是衣着之杂。地铁里，有人时尚到飞起，有人土到掉渣，有人妆容精致，有人素面朝天，更多的也许是对时尚的一知半解，胡乱搭配，用朋友的话说土洋土洋的。大家穿着各自理解中的得体衣服共处一车，风格各异。这也和上海的地铁中情形不同。 居住的地方在卓刀泉附近，离武大、华中师大都不甚远。同行的小伙伴去忙碌办事，我和另一位朋友去逛武大。怎么说呢，武大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惊艳，比想象中的要漂亮许多。知道武大珞珈山樱花的美名，也觉得不过就是樱花而已，没想到校园那么美，美到只能一句句感叹，然后在心里默默吐槽某旦。 逛武大那天，细雨霏微，一片苍翠。时间是季冬，却不甚冷，雨丝若有若无。校园大极了，大开大阖的气派，和某旦的工业化格局与小巧精致的拘谨气质完全不一样。 走过一条极为宽阔的马路，马路两侧是繁茂葱翠的香樟树。抬眼便是超大一片草坪，草坪上一株数人合抱粗的香樟，树冠庞大优美，树下两个老人坐着聊天。鸟鸣声叽叽喳喳，充满耳际。那一大片草坪啊，才是真的大草坪，相形之下，某旦光华楼前的草坪像个儿童玩具。 武大之行，处处充满惊喜。 转过草坪，便是一方池水，水边有树，苍老遒劲的灰褐色主干斜卧水上。水不甚清，漂浮着柳树和法国梧桐的枯叶。 往前走，路标显示便是樱花大道了，这个季节樱花是没有的，樱花树也不多。继续走，是一排排漂亮的房子，依山而建，游人很多。拾级而上，发现房子的好看，兴奋地伫立门前拍照。门额中间挂着某字斋的匾额，左右各挂一盏正红小灯笼。拍照的间隙有男生立于门前等待，待拍完照他便从容进门。沿着阶梯走到最高处，竟是一片开阔的水泥平地，有好看的古建筑，远处是水汽迷蒙的山峰。水泥顶凹处，往下看，才发觉此处原来是宿舍区，刚刚是站在别人宿舍门前拍照了。像个小天井似的，一楼到四楼，朱红窗棂白色墙壁，晾晒着各色衣物，好看到无法形容。往前走，另一个出口，下楼梯，依旧每一个门口一个黑色楷书匾额，天字斋，地字斋云云，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排宿舍区每个楼口的名字，是根据“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来排列，对武大的喜欢又加深一层。宿舍楼规格都这么高，羡慕到后悔选错学校。 武大老图书馆，更是一栋漂亮到不行的建筑。准备离开时，恰有国防生举着红旗拍照，忍不住驻足，看那稚嫩的脸庞与清澈的眼神，真的是很养眼呀，哈哈。 武大的老校舍，房顶都是淡绿色的竹管状排列。站在高处，望得见远处迷离朦胧的山峦房舍，类似寺庙那种。 走下楼梯，过马路，低洼处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操场。下台阶，青草迷离，绿树萋萋，再下台阶，沿着操场走去，才发觉远处看到的寺庙样房舍原来是武大正门，好看极了。日人内田佐和吉所著《武汉巷史》（李故静译，徐明庭校订，湖北人民出版社，2012年9月版）有专节《武汉大学的沿革》，提及到这个操场，建于山谷处，“周围地势高，运动场地势低，观众席天然而成，不需要人工建造”。武大的诸多建筑，都建成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那时的汉口还是日本的租界（汉口日本租界1898年设立，1943年被收回，日本的间谍多活动于此）。 到正门，过马路，还是武大，这一侧安静的多，游人几乎没有。看到真正的樱花大道，樱花树极多，樱花树的枝干纹理是横向的，光滑处有银色光泽。雨大起来了，撑伞漫步，一处古建筑，蜡梅开的正艳。黑瓦白墙蜡梅黄，好看如画。 学校已放假，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雨声。 郁郁葱葱的山与树，转圜不断，惊喜不断，真是在景区了。 逛完武大去华师，一切便显得平常。只是诧异于武汉高校的绿化，竟是这样好，郁郁葱葱，苍苍翠翠，只能如此形容了，一点不像肃杀的冬。 晚间有朋友执意要去东湖，天将黑未黑时坐公交过去，到地方时，天已黑透。行人稀少。几个人在黑漆漆的园子里跑来跑去，快乐得像一群一百多斤的孩子。 逛完东湖公园，返程到住所。我在前一天发现一条小吃街，拉着她们和我一起吃。热干面、米酒汤圆、鸭脖、面筋、炒意大利面（和炒饼丝差不多的做法），一样一样试吃。小街是小区里的，依旧是斜坡地形，地面很脏，湿漉漉黏腻腻黑乎乎，同行学体育的姑娘超活泼，卖面筋的大叔明明说生意不好做，生活艰难，最后却被她逗得直乐。一圈吃下来，还是想吃烤面筋，折回去买，大叔说只剩下四个了，我们全买了。刚说完，来了一群男孩女孩，要买烤面筋，大叔说，没了。烤好后，我们几个仿佛得了至宝似的，一人一串，犹如额外的馈赠，格外开心。 和上海相比，我所见到的武汉是一座并不干净的城，不够整洁不够有序不够精致风格不够统一。地面坑坑洼洼处不少，小吃街的地面堪忧。 人间烟火气却在这脏与乱之中氤氲，仿佛这才是生活。难怪池莉那么爱武汉，笔下只写武汉的风土人情，汉口的小市民，市井生活的烟火气，市井中人的智慧与无奈。 高校的气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一个城市的气质与精神高度。武大某种程度上便代表着武汉的气质，大开大阖，兼容并包，有数人合抱粗的香樟，也有毫不修饰的杂草丛生，无序之中自有内在的秩序与峥嵘气象。 ——2018.3.3依烟于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