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康认父 亦真亦假

文 | 顾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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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洪烈走到欧阳锋面前，突然双膝跪地，叫道：“欧阳先生，你救小儿一命，小王永感大德。”

完颜洪烈口中的小儿，并非自己亲生，这个儿子姓杨名康。

杨康有两个父亲，一个是生父杨铁心，一个是养父完颜洪烈。

2

十九年前，金国王爷完颜洪烈对杨铁心的妻子包惜弱一见钟情，设计陷害杨郭两家，又假意英雄救美，最终抱得美人归，将已经怀着杨康的包惜弱纳妃。

十九年后，郭靖对杨康说：“我明天去北京杀完颜洪烈，你去不去？”

想起完颜洪烈养育之恩，杨康一时踌躇没有回答，但看到郭靖脸色已有不满，赶紧接口：“小弟随同大哥，前去报仇。”

后来，杨康去是去了，可是没杀，反倒在危急时刻不加思索地救了完颜洪烈一命。

再后来，江湖人都说杨康认贼作父了。

这个贼当然是指养父完颜洪烈。

3

那么对于杨康来说，完颜洪烈是一个怎样的父亲呢？

在唯一一次可以血刃完颜洪烈的机会中，杨康内心思潮不定，心想：“这时只须反手几拳，立时就报了我父母之仇，但怎么下得了手？那杨铁心虽是我的生父，但他给我过甚么好处？妈妈平时待父王也很不错，我若此时杀他，妈妈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喜欢。再说，难道我真的就此做和郭靖一般的流落草莽么？”

这段心理变化虽简短，但却零落有致地显示出杨康对两个爸爸的微妙情感。

第一，“怎么下得了手”。

杨康出生后，完颜洪烈爱屋及乌，对这个流着情敌血脉的儿子视如己出，锦衣玉食地供着，文韬武略样样教。杨康虽没有王族血脉，但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小王爷。

完颜洪烈对杨康不薄，要杀他，杨康自己的心理大关就过不去。

第二，“杨铁心虽是我的生父，但他给过甚么好处？”。

杨铁心突然出现在杨康的眼前，妈妈包惜弱没有做任何详细解释，就指着一个陌生男人逼着杨康说，这才是你爸爸，你赶紧叫爸爸。

杨康只当妈妈昏了头，还没有反应过来，包惜弱就已经急怒攻心，撞得头破血流。

尔后杨铁心抱着包惜弱就走，眼看着妈妈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抱走，杨康当然要来夺。

这时，杨铁心连一句“我是你爸爸”都没有说，上来就是一枪，大叫道：“这招枪法，我杨家传子不传女，谅你师父没有教过！”

男人就算是铁石心肠，但有了孩子，做了父亲，都会有一颗温柔的心。可杨铁心并没有想过作为父亲未曾给予的亏欠，反倒对这个还没有开口叫爹的儿子威严得有些张扬，第一次见面就教训得理直气壮。

第三，“妈妈平时待父王也很不错，我若此时杀他，妈妈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喜欢。”

在杨康眼里，完颜洪烈不仅爱自己，更爱自己的妈妈。包惜弱心中难忘前夫，对完颜洪烈虽无情，但却有义，更不会有伤害之心。杨康觉得自己真动手杀了养父，妈妈未必会开心，伤心也是有可能的。

第四，“难道我真的就此做和郭靖一般的流落草莽么？”

正所谓“凡仕宦之家，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杨康从小在金国王爷府长大，富贵功名地位与生俱来，这些都是完颜洪烈给他的，如果徒然一夜之间就烟消云散，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因此，杨铁心虽是生父，但杨康与他至始至终都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包惜弱杨铁心二人一同死去，杨康也只是在母亲的尸首前磕头相拜，便一人落寞地离去。

杨康虽然没有开口叫杨铁心“爹”，但对完颜洪烈，却还是愿意叫一声“父王”。

4

而完颜洪烈一句：“……康儿，你怎么叫我‘父王’，不叫‘爹’了？”心中却也是无限伤感。

想起十九年前浙江临安杨家牛家村的往事，完颜洪烈心里是内疚的，毕竟有愧杨家在先；可十八年来视杨康如己出，父慈子爱，亲密无比，而今两个人突然就有了深海血仇，更是心酸不已。

完颜洪烈一阵心酸一阵内疚后，又说：“康儿，你我父子一场，不管如何，你永远是我的爱儿。大金国不出十年，必可灭了南朝。那时我大权在手，富贵不可限量，这锦绣江山，花花世界，日后终究尽都是你的了。”

显然，杨康身世被揭后，完颜洪烈没有考虑自己会不会有养虎为患的危险，而是很害怕失去这个儿子。

担心十八年的亲情不足以挽留杨康，完颜洪烈甚至搬出了江山皇位的利诱。这也说明知子莫若父，完颜洪烈至少知道杨康心里会想些什么。

而且说是利诱，其实也不假，完颜洪烈十八年来摒退所有嫔妃，专宠包惜弱母子，确实没有其它子嗣。

何况，人嘛都是有贪念的，就看利诱大不大。

这亲情加利诱，终于使得完颜父子二人再次热血沸腾。

5

不久之后，杨康中了欧阳峰的蛇毒，现场所有人都忌惮欧阳峰，唯恐避之不及，只有完颜洪烈开口求情。

作为金国的王爷在大宋的土地上，完颜洪烈不惜贵族身份，不顾政治立场，为杨康下跪求情。这一跪，父爱朗朗，爱子之情更是滔滔可辩。

杨康中毒弥留之际，神智湖涂得厉害，指东打西，乱踢乱咬，众人见了要么冷眼相望，要么纷纷逃离。

已经跨出门外的完颜洪烈仍回过头来，叫道：“康儿，康儿!”当看到杨康眼中流泪叫着父王时，完颜洪烈柔软而痛心，也只有这个亦真亦假的父亲可以明白杨康当时的恐惧、无助与孤独。

完颜洪烈没有犹豫，随即就转身又向着杨康回奔过去，伸出手臂抱着杨康问：“孩子，你好些了吗?”

这二人虽没有血缘关系，但这父子之情，世人谁敢说有假？

反之，杨铁心临死前拉着包惜弱说：“我们夫妻二人毕命于此！”说完便自杀，接着包惜弱很快就殉了情。

杨铁心一出现，杨康就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妈妈，这个所谓的亲爸并没有考虑过儿子的感受，似乎已经忘记了还有一个刚刚见过面的儿子。

6

江湖人都只从自己的角度，举着正义的旗帜去声讨，杨康作为大宋汉人对金国王爷完颜洪烈不离不弃，贪图荣华富贵，最终认贼作父。

杨康贪图荣华富贵并不假，但众人却也忽略了杨康对父爱的切实感受。

《诗经》有云：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

十八年中，杨康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完颜洪烈将他拉扯大，养他，育他，一路陪伴，对他呵护备至，不仅给了他显赫的身份，还有最真实的亲情。

对于杨康来说，无论上一辈的恩仇怎么缠怨，那都是他出生之前的事情，完颜洪烈给予的地位却是触手可及，给予的父爱更是切身可感；而杨铁心只不过是一个跟他流着相同血液的陌生人。

7

比起《射雕英雄传》中的郭靖，杨康没有大义，也没有大爱，他不完美，但却很真实。他让我们看到了人们对于亲情的渴望与纠葛，对于物质追求的流连忘返，以及那些人性中一直都存在的贪婪本性。

撇开善恶美丑不说，完颜洪烈也算是至情至性之人，他真的是一位好爸爸，而且是一位很好的后爸，他更加让我们懂得父子之情主要在于心，而不在于血肉关系，陪伴才是最生动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