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乌兰镇(下)
我去找过悬崖上的那个洞,就像那个捕鱼的武陵人一样,想象着林尽水源便得一山,而恰好山又有小口,里面还有光一样。 身旁是曾寄予厚望的乌兰镇,这里面最为基本的守则就是永恒,没有终结,也没有死亡,更没有半途而废,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打上一个深而厚重的记号,这样与世长存。 这种长存依赖的是在漫长时间里无限制的停顿。也就是说,当你所需要经历的时间无限拉大,而你所完成同样事情的时间也随之变化,那么,若以外面的世界作为参照物,乌兰镇的任何人和事物都是永恒的。 永恒是我们都想拥有的,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去翘首以待,又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去寻找,它是好的,倘若不好,我们何故如此?又何必如此? 我们都是舍得的,为了轻装走远,割舍着太多沉重的东西,那些对自我彻头彻尾的修改,真可谓大刀阔斧般不留余地。或许,我们能丢掉的东西还有很多,时间何足挂齿,精力不值一提。 然而永恒是这样进行的。 乌兰镇的岁月无限长,完成一件事得花上一大段时间,这便是永恒所带来的缺陷。比如,我花了半年的时间去隔壁邻居家的路上,再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敲门,等了三天他听到了敲门声,他花了两个月零四天来给我开门,我们聊了一年的绯闻,三年的国家大事,又说了大半年的牢骚话,最后我们在门口花了一个季度来道别,我再花了半年时间回家,看我煮了好几年的饭熟了没有。 这就成了一个很大的负担,时间永恒了,事情也跟着麻烦了,像是在时间仓促的世界里的短暂停留。然而我们都要承认的是,停顿终究会让人无地自容,乌兰镇的人都因此而感到羞耻,所有的事情都因为要花上这么长的光阴而感到不可原谅。 那天我在乌兰镇上的铜镜面前打望,一个世界一个人,他对着我挤眉弄眼,时而温文尔雅像个君子,时而面目狰狞仿若小人,美丑善恶可控于脸上,即便不能自已,也可用手帮忙摆弄。然而沧桑骗不过皱纹,软弱亦经不起内心,眼前这个人患得患失,他想起了南平镇上和自己窃窃私语的老人,想起了笑里藏刀缺心眼儿的包子铺老板,更想起了自己在河床边渴死的马。 我想着顺着来时依稀可见的脚步重叠回洞口的边缘。找了很久以后我突然意识到,我在一场梦中生活在了这个永恒的世界,所以若回到最初,我来时的脚步不可能会通向那个洞口,就像我们能够理解,每一个“所以”都必然牵缚着太多的“因为”,但并非所有的“如果”,都能得到一个“就会”那样,于是我没有必要再去寻找那个住满蝙蝠的洞口了。 这一天我在乌兰溜达,我深知我最初就是要到这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