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木心有关的日子
(欢迎关注微信公众号:步姿)
文:步姿
1
民国年间,乌镇有二十几户大户人家,1949年后悉数出走或被遣散。木心的母亲为了免除“地主”成分,交出“孙家花园”,去上海投奔当时正在浦东高桥育民中学教书的儿子,从此开启了木心多舛又不凡的一生。
陈丹青解释木心的名字起源于“木铎之心”,是佛语说法,但我也愿意相信童明教授所说,“木”字亦有“‘十’字架上的‘人’”之意。
我想,苦难可以摧毁一个人,同时也可能成就一个人。有的人饮食一生,有的人诗歌一世,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坷,木心没有抱怨时乖运蹇,而是找到了安顿内心的方式,他选择沿着文学和艺术的道路走完了自己的人生。木心说,我曾见过的生命,都只是行过,无所谓完成。显然木心超脱地完成了自己的生命。不但完成,而且还观照着后世的人们。
“凡在理念上追踪尼采的那些人,稍后都羼乏而离去,莫知所终,而因缘于品性气质,与尼采每有冥契者,个个完成了自己的风范。”——木心
2
纵观近现代作家,不乏杰出者。但是能让人渴望见到他,或去寻访他的遗迹的却为数不多。前有鲁迅、张爱玲,后有木心。
永远不会忘记那个黄昏,木心美术馆外,众鸟归巢,嘈杂啁啾,盘旋不去。我驻足停留,一如这些归林的倦鸟,不愿离开。夜幕悄无声息地落下来,那一刻,我仿佛感受到了木心先生不曾泯没的魂灵,就停驻在美术馆周围。仍然用他那如炬的慧眼,审视着这世间的一切。
也许生活没有什么所谓的必然,行过的路,结识的人,经历的事,包括走过的一生,都是诸多偶然交集而成。读一个作家,是在读他的作品、读他的风骨,也是在读他的人生。大概是在六七年前读到木心的作品,和很多木迷的感受相似,他的画作、他的文学、他的智慧,瞬间触动了我。
有太多文字莫名地击中我的内心,但最初打动我、让我毫不犹豫地去追索木心精神的最主要缘由,却是木心身上的漂泊感。“飘泊者的迟暮之年,风吹来故国的消息”,《陌生的国族》道尽了木心对故国的伤;一句“遵彼乌镇”诉尽了木心对故乡的念。《带根的流浪人》一文中,他谈到的是昆德拉,实则也在抒怀自己。“昆德拉是不孤独的。带根流浪人,精神世界的漂泊者,在航程中前前后后总有所遇合。……”昆德拉在法国不以为是异乡人;木心亦不以自己为异乡人,曾坦言初到纽约就喜欢上了那所城市,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归处。
和木心有着相似漂泊命运的,还有苏轼。山东、杭州、海南,屡次流放贬官的经历,并没有击垮他。无论是宦海的浮沉,还是生活的穷困,苏轼都能保持淡然旷放、恬静安详。他用生命诠释了定风波中那句:此心安处是吾乡。说到底,人活在世上,无论走到哪里,需要安顿的只是一颗心。若心安定,无论身处何方,都能泰然处之。正如白诗所述“心泰身宁是归处,故乡何独在长安!”
同样离开故土来到异地生活的我,客居江南多年,慢慢爱上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喜欢江南的细腻、江南的谧静、江南的情致。仿佛自己前世即与这里结缘,冥冥中注定,我会属于这片土地。江南是我心之归处,而结识木心先生,更是让我遇见了灵魂的归处。
佩服苏轼的宁静与练达,更敬仰木心的高贵与超逸。木心说,“文学是儿子,画画是女儿,画卖出去就是女儿出嫁。在美国是靠姐姐养着弟弟,回国之后,反而是弟弟更出风头了。”此语道出了世人眼中一个孤独老人晚年的凄凉,同时也让我们看到了,这样一个孤孤单单的人,却活成了真正的精神贵族。
3
结识木心先生后,购买收集先生所有的作品、翻阅了解先生的生平。由于他的文字不乏晦涩难懂,所以乐此不彼地查询资料,反复诵读。2016年初还在喜马拉雅上开通了“步姿读木心”的音频专辑,每日阅读先生诗文,一日未停,整整坚持了近一年半的时间。一年半,也许不足以让我最深入的理解木心先生文字的精髓,但是这个时间长度,足以改变一个人。
以前读傅佩荣、易中天、龙应台、白先勇、齐邦嫒、张爱玲、詹宏志、吴念真……,为的是修身修心,只有读过木心之后,才逐渐学会了思考。如今,一边读书,一边把读到的思想、观点、情怀,杂糅整合,理出一个脉络,形成自己的思路和见解,已成了一种习惯。去年开通了微信公众号:步姿,为的是不定期地记录自己的收获、思想、以及精神成长的轨迹。
读木心,让我更进一步地走近艺术。没有童年的熏陶,我对绘画和音乐的情有独钟也许是与生俱来的。但是以前的我,对于音乐与美术,仅限于浅层次的喜欢。当面对一个艺术作品时,若论鉴赏是无从谈起的。读蒋勋、读陈丹青,直到最后走近木心,让我慢慢了解艺术、懂得潜移默化地欣赏艺术。
从读中西方美术史开始,了解中西方美术发展脉络,认识从上古到中世纪,再到近代的绘画风格与技术的演变,再结合木心作品中对于艺术的领悟,我把自己的收获运用到日常教学当中。在授课时引申和穿插这类知识,扩充了学生视野的同时,自己对艺术领域的一隅也有了渐行渐晰的认识。
对于音乐,不再流于单向地聆听,而是主动去了解音乐家的人生,了解他们作品的创作背景,试图理解每一段旋律中流淌的情感。不仅限于享受音乐的律动,还尝试去感受音乐当中的色彩与画面感。
我们只是历史的河流中的微不足道的沙粒,每个人在生活中都会遇到困难和苦闷。木心说过,靠宗教,靠政治,都不能拯救人性,倒是只有文学和艺术。“我善养吾浩然之气。”这股气要用到艺术上,不可败泄在生活上。走进木心的文学世界,使我能适时地从世俗的格局中抽离出来。不执著于眼前的得与失,苦与乐,而是从文学与艺术中寻求更深的精神层次的快乐。
读熟《文学回忆录》也就掌握了中西方文学的框架,有助于打开更广阔的文学世界;读通木心先生的诗文,可以打通一个人精神的任督二脉,让我们对历史和当下、前世与今生不再迷惘和彷徨。
在木心书会第二百期文章发表之前,书会的另一个编辑建议,我们以“木心的不记名弟子”为题写篇纪念文章。可是我觉得自己尚不敢有这样的称谓,木心先生于我,是一位长者,亦是一位引路人,我将因循他的足迹走下去,争取不是“行过”,而是去“完成”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