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迢迢
粟米接到凌慕瑾电话的时候,心跳忽然就漏了好几拍。直到挂了电话,粟米才反映过来,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和他聊天的时候,她几乎都忘了呼吸。 起身的时候,粟米才发现脚麻了,动弹不得,只好弯着腰挪到窗边缓缓,保持着这个尴尬的姿势。 H市的六月,迎面而来的风都带着灼热的暑气。粟米摇摇晃晃的走在回寝的路上,眼睛酸涩难耐,有什么东西要滚出来。粟米吸了吸鼻子,沉重的叹口气。此刻她只想把自己摔在被窝里,睡个天昏地暗。 电话里凌慕瑾的声音仍旧很好听,褪去曾经的青涩与稚嫩,变得沉稳,甚至,还有点点性感? 寝室里的三个室友都趁着这个暑假回家了,暑假留在炎热的H市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粟米有些羡慕,每一个假期她都留在了这里,细细算来,她快有五年没回家了吧。 想到这里,粟米的心忽然就开始扯着疼,那种来自心底深处的疼痛,没办法去抚摸,没办法去直视,只好任由它被时光埋葬,然后发酵腐烂。
(一) “大……大家好……我……我……我叫粟米。”十五岁的粟米抱着一个洗的泛白的粉色书包站在讲台上,结结巴巴的说完这句话。台下的学生出奇的安静,班主任也感受到氛围的尴尬,连忙说:“大家欢迎新同学。”掌声寥寥。班主任清了清喉咙,指着最后一排的空桌,“粟米同学,你坐那里吧。” 粟米咬着牙穿过行道,窃笑声在耳边断断续续的传来。十几秒的路程,走的无比艰难。粟米刚刚准备坐下,身后的凳子忽然就不见了,粟米惊慌之下抓住了桌子,却不想连带着桌子一起倒了下去,桌上的书哗啦啦地就散了一地。 凉凉的天气,粟米的手心和后背却是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发黄的衬衫紧紧贴着自己的皮肤,浑身都紧绷着难受。老师似乎说了什么,粟米没有听清,耳朵里全是轰鸣声和爆笑声。以后的日子,这样的事应该会成为家常便饭吧?恐惧感一点一点侵蚀着粟米的内心,“逃跑吧,回家去,回家去……”,粟米这样想着。 思绪是被眼前一双干净修长的手拉回来的,她抬起头就看到一张满是稚气的脸,他说: “我拉你起来,你没事吧。”他对粟米笑着,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眼神清凉透彻,粟米感觉像是见到了家乡村口的井水。 “老师,我扶她去医务室吧,她的手破了。”粟米慌慌张张将手放到身后,低声说到:“没得事,不要紧。”脱口而出的家乡口音再一次引起全班的哄堂大笑,老师拍了拍桌子叫到:“安静,有什么可笑的?凌慕瑾,带新同学去医务室吧。” 粟米安静的坐在医务室里,医生说伤口不碍事,又说了一大段叮嘱的话,才让凌慕瑾带着粟米离开。 粟米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开口:“我都说是小伤口,不碍事的。” 凌慕瑾歪着头,眼含笑意,“我知道啊,但是那种情况下,你应该很想逃吧。” 粟米的脚步因为这句话微微顿了一下,“谢谢,快回去上课吧。” “都出来了你居然还要回去,看在你是新来的份上,我今天就带你在学校里逛逛吧。”粟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凌慕瑾拖着走了。 不出粟米所料,下午的时候她和凌慕瑾都被班主任请到办公室去了,凌慕瑾在去的路上偷偷着告诉粟米:“不管我说什么,你只管点头就行。” 粟米就这样成了凌慕瑾的同伙,她瞪着眼睛看着凌慕瑾进行着各种夸张的表演,还要在凌慕瑾问“是吧”的时候,拼命地点头以此来证明他所说皆真。 “老师,我昨晚上熬夜背书,今天不小心就睡过头了,所以没来得及吃早餐就来上课了。刚刚扶粟米去医务室,听说粟米也没吃早餐,所以我才决定带粟米一起去吃早餐。老师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粟米看着老师信任的眼神,忍不住想告诉老师真相,还未开口,凌慕瑾就拽住了她的衣角,轻轻地摇了摇,眼神像极了曾经家养的宠物猫。粟米心一软,脱口而出:“老师,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凌慕瑾带我去吃饭的。” 然而老师并没有接着这个话题下去,他说:“以后少熬夜,对身体不好。” 有一瞬间,粟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她不是不知道这所学校的厉害,父亲花光所有的积蓄把她带到这里来读书,就是因为这所重点中学以高分和刻苦而出名。而现在,班主任居然说说:“以后少熬夜,对身体不好。” 粟米想,果然同人不同命。
(二) 她和凌慕瑾从那天后几乎没有再说过话。每次两人见了面,都是粟米慌慌忙忙的躲开,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粟米看着凌慕瑾的同桌,心底忍不住发憷。第一天让她出糗的就是她。 苏昭在她的桌空里留了一张纸条:离凌慕瑾远一点,他是我的。苏昭。倒也是敢作敢当,留下自己的大名。正因为这样,才让粟米一眼就看出她的嚣张。粟米将纸条扔进垃圾桶的时候,苏昭忽然转过头对粟米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粟米实在是没办法把眼前这个人与纸条上的名字联系起来,苏昭说话的时候总是轻声细语,不急不慢,班级活动的时候,苏昭总是冲在前面。粟米内心暗自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像苏昭这样的女生,所以她真的讨厌不起苏昭。 粟米略微早熟,对男女之间懵懂的感情提不起丝毫的兴趣,她唯一的心事就是自己的成绩,所以对于凌慕瑾,她承认自己对他有好感,但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尽管粟米一心一意扑在学习上,期中考试的成绩仍旧让她傻了眼,粟米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努力了那么久,竟然还是倒数第三。粟米看着排在第二凌慕瑾,躲在无人的教室里抽噎起来。 这样子的成绩,让她如何去面对辛劳的父亲?
(三) 粟米五岁以前,是在S省最好的幼儿园里度过的。父亲十五岁离家在外打拼,年近三十事业小有成就,所以五岁以前的粟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每年生日,粟米的母亲总会给粟米精心地准备一份礼物,有时是一条粉色泡泡袖的公主裙,有时是一套精美的芭比娃娃,四岁那年生日,母亲送了她一只猫,洁白的毛,圆圆的眼,粟米抱着它爱不释手…… 忽然之间,粟米一家就搬离那个漂亮的大屋子,爷爷回了老家,临走的时候对粟米爸爸说:“要是撑不下去了,别忘了还可以回家,家里还有土地,饿不死你们。” 随后的两年,粟米随着父母辗转于各地,居住的地方也越来越差,从小居室变成单人房,又从单人房变成地下室,粟米常常被从床底下钻出来的虫子和老鼠的吓得哇哇大哭。母亲也失去了原来的温婉,冲着粟米大吼:“给我闭嘴!还嫌我们不够倒霉吗?” 几天后,父亲回来,他抱起粟米,说道:“粟米,爸爸没本事,留不住你妈妈。以后啊,就咱们爷俩儿一起过咯!”粟米对父亲笑了笑,说:“好。”只是话音刚落,粟米就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妈妈,爸爸,我要妈妈。” 父亲深深地叹着气,粟米看着父亲含泪的眼,止住了哭泣。 父亲新工作忙,粟米就学会了做饭,吃着没有盐的饭菜,父亲也能笑出泪来。爷爷来的那天,父亲说:“粟米,爸爸工资低,还要还债,实在是不能把你继续留在这里了,你在这里爸爸没办法供你上学。”顿了顿,他又说:“粟米,是爸爸对不起你,你跟爷爷回家吧,等爸爸这边好起来,爸爸就去接你回来好不好?” 粟米瘪着嘴,摇了摇头,噙着眼泪抽搭了一下,又抬起头问:“爸爸,你真的会来接我吗?”父亲重重地点了头,“你可是我的宝贝女儿,爸爸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等爸爸过了这阵子,就来接你,也把爷爷接回来,我们一家人又可以在一起了。” “还有咪咪。”粟米说。那只猫妈妈早就卖了,她说:“你们连人都养不起还要养猫,有病吧?”不管粟米哭的多么惊天动地,母亲还是把猫从她的怀里拖了出来,交给了一个胖胖的涂着鲜艳红指甲油的女人,然后母亲笑眯眯地接过一叠红色的钞票。粟米始终记得咪咪尖叫着的模样,它的爪子紧紧地抓着她的衣服,它用渴求的眼神看着她,求她不要把它卖掉。可是她保护不了它,眼睁睁地看着咪咪被带走。 那个下午,母亲换了一个新的发型,回到地下室的时候,还带回来几件新衣服,甚至破天荒地给她买了她最爱吃的冰淇淋。粟米将冰淇淋放在桌上,看着它化掉。 粟米跟着爷爷回了老家,那个位于S省最偏远的山村,打水要去村口井水那里排队;没有小卖部,粟米的零食就是爷爷从山上摘回来的野果。这样的日子,粟米过的安心而知足。 眨眼间,粟米就该上高中了。 小山村里只有一间破破的小学,初中要到县城去。粟米的父亲工作也渐渐有了起色,思考良久,父亲还是决定把粟米送到S中,自己就是因为没文化才吃了不少苦头,所以粟米不能和他一样。 粟米在县城中学读了一年以后,回到了S省。 班主任期中后要在班里结对子,轮到粟米的时候,大家都鸦雀无声,教室里突如其来的安静让粟米难堪不已,明明大家都低着头,她却感觉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她,让她如坐针毡。 “要是凌慕瑾在就好了。”粟米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却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她和他也仅仅是开学那天有过接触,自己凭什么就觉得他能带自己逃离这样难堪的场景?大概,大概是因为他懂她吧,尽管他看起来是那样的不靠谱。粟米做贼似的往凌慕瑾的座位偷偷地瞟了一眼,他今天没来上课。 “老师,我和粟米结队吧。我能够辅导两个。”秦铭站起来,一字一顿的说着。 粟米忽的抬起头来,看着前面那个穿着白色校服的瘦小的背影,第一次觉得秦铭是那么的伟大。 所以,粟米在半期后正式有了自己的同桌。 凌慕瑾第二天吸着鼻涕来上课的时候就被震惊了。短短一天的时间,秦铭就从第一桌跑到了最后一桌,还做了粟米的同桌。忍了大半天还是没忍住那该死的好奇心,于是跑去敲了敲粟米的桌子,“喂,怎么回事?” “什么?” “秦铭怎么成你同桌了?” “这个……这个……”粟米半天没想到怎么解释,碰巧秦铭打了开水回来,他一边往粟米的杯子里灌水,一边耐心地向凌慕瑾解释。 凌慕瑾坐在粟米的课桌上,嚼着泡泡糖说:“粟米,我来给你结对子,让秦铭离你远点。” 粟米有些惊惶地摇了摇头,是秦铭在她难堪的时候替她解了围,而且结对子后他每天都会很耐心地给自己讲题,也是秦铭在她生理期的时候不动声色的替她打来热水,更何况,和凌慕瑾结对子的人,是苏昭…… 于是,粟米坚决地拒绝了凌慕瑾。 凌慕瑾挑着的眉毛瞬间就耷拉了下来,他从课桌上跳下来,问道:“是因为他是第一名吗?我和你说哦,我是不想考,不然的话,我怎么可能输给他!” 粟米托着腮,看着他眉宇之间散发出来的骄傲,心底发出遗憾的叹息。 拒绝他的真正原因,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他是天才,可她不是,她太愚笨,一道简单的数学题她都需要秦铭讲三四遍才会明白。这样愚笨的自己,她不想让他知道。 粟米在秦铭的帮助下,成绩进步的很快。凌慕瑾时不时会晃到粟米的座位旁边,将自己的笔记扔给粟米,让她帮忙整理。尽管在学习上粟米有些愚笨,但是看着他细致的笔记,她也能明白几分他的用心。但是他没说破,她也假装不知道。
(四) 秦铭和凌慕瑾的目标都很明确,苏昭也不再像往常一般疯闹,大部分时间都在教室里缠着凌慕瑾陪她做题。粟米坐在最后排,看着两人的背影,想起曾经在一本书里见到的一个词语,霁月清风,他们俩与这个词语多般配。 粟米忽然就难过地想哭。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流泪,班主任便匆匆赶来教室。 “粟米,你赶紧去人民医院,你李叔叔在那里等你。” 尽管班主任没有说是什么事情,但粟米便猜到一二,一定是父亲出事了,李叔叔是爸爸建筑队里的师傅,和爸爸关系很好。 粟米慢慢站起来,缓缓迈开步子,脚一软,整个人就跪了下去,秦铭和班主任赶紧扶起她,粟米整张脸惨白着,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似抽噎,又似哀嚎。 凌慕瑾转过头,看着粟米紧紧咬着下唇的模样,和脑海里那个抱着猫的孩子的重叠在一起,和四岁时穿着泡泡袖的女孩子重叠在一起,他忽然间就分不清了时间。直到秦铭扶着粟米走出教室,凌慕瑾才缓缓回过神。 放学的时候,凌慕瑾自告奋勇地提出要把粟米的书包送回去,苏昭缠着要一起,凌慕瑾拒绝了。 “凌慕瑾,你不会是喜欢上粟米了吧?”苏昭挡在凌慕瑾的面前,气鼓鼓地说。 苏昭真的很漂亮,就算生气的时候也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公主。 凌慕瑾想了想,说道:“这周周末带你去看漫展,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苏昭心满意足地让了道。 凌慕瑾没想到粟米居住的地方离学校那么远,他走了快一个半小时,左拐右拐,穿过好几条逼仄的小巷,才找到粟米的家。 粟米的家里聚着很多人,小小的天井因此显得更加狭窄。粟米戴着青纱出来,看到凌慕瑾的时候明显地吃了一惊。 “你还好吧?”凌慕瑾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粟米埋着头吸了吸鼻子,“我没事,你快回去吧。谢谢你特意跑一趟。我先进去了。” 粟米接过书包转身就走,她没想到他居然会来到这样子的地方 “粟米,你会考A大的,对吧?”凌慕瑾在身后喊着,粟米愣了愣,没有回答。低着头,几下就窜到了人群里面。 转身的时候,凌慕瑾与急匆匆而来的苏昭爸爸撞个满怀。他不知道为什么苏昭爸爸来这里,但是也不好多问,还是去问苏昭好了。 粟米一直都没来上课,秦铭也搬回了第一桌,凌慕瑾按耐不住心中的焦急,逃课去了粟米的家。正巧碰见打扫屋子的房东大妈。 “阿姨,这家人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哎呦,我哪里知道。你都不知道这家人多可恶,还把死人搬到我家里,真是晦气。” “那他们走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真是不要脸,你都不知道,”房东大妈一脸鄙弃的模样,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嗓音,“你是没见到,那个老头子,又是下跪又是哭闹的,非让苏老板赔钱。也亏苏老板人好,给了二十来万,啧啧啧……哎,你知道是哪个苏老板吧,就是鸿楼酒店的那个。” 凌慕瑾点了点头,胸腔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他们还没有好好的道别,她怎么……怎么就离开了呢? 苏、秦、凌三家向来交好,但是凌慕瑾对于苏昭的母亲,带着某种说不出来的距离感,她太强势,太咄咄逼人。苏昭在某些时候也带着这样的性子,霸道而不讲理。 凌慕瑾还记得苏昭哭着鼻子,指着粟米怀里的猫说道:“我只要这一只,只要这一只。” 粟米低着头紧紧抱住猫咪,无助地啜泣着,哀求着:“妈妈,求求你,不要卖掉咪咪,它很乖的,真的很乖的。” 他不忍地别过头,曾经那个骄傲的小女孩,如今,却是如此狼狈而无助。小小年纪的他想了想,买了自己最爱的冰淇淋,怯怯地走到粟米妈妈的身边:“阿姨,你把这个冰淇淋带给她吧。” 大概要追溯到幼儿园的日子,他从小就是个天才,别的小朋友还在认识简单汉字的时候,他已经将《唐诗三百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只是这个小天才,却是个笨手笨脚的人,不管排了多少遍的舞蹈,他总是跟不上音乐的节奏,每一次的舞蹈课他都是最丢脸的那一个,周围都是小朋友的窃笑声。 他坐在教室里低着头难过,她忽然站到他面前,奶声奶气地说,“我教你,别怕。” 那次的表演很成功,尽管后来他对舞蹈依旧深恶痛绝。 打听粟米的消息费劲了周折,她没有什么朋友。凌慕瑾动用了身边所有的能够利用的资源,辗转打听到了她的学校和联系方式。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要是她早已遗忘了他,他该怎么办?幸好,她只是愣了一会,然后说:“凌慕瑾啊,你好吗?”
(五) 父亲去世后,粟米休学在家照顾爷爷。她常常一人翻着凌慕瑾偷偷塞进她书包里的笔记发呆,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将那整洁有力的字晕成一朵朵黑云,她想,她和他的缘分应该就到这里了吧。 他们之间,隔着她翻不过去的大山、跨不过去的河流,就让他留在自己的记忆里美好就可以了。他那么优秀又好看的男孩子,和苏昭那样可爱的姑娘才般配啊。谁说她对他没有非分之想,只是这件事,她自己知道就好。 爷爷走后,粟米就彻底无依无靠了,粟米回到学校,从高一开始念起。 捧着书的时候,粟米总会想起爷爷下跪姿态,他说:“粟米,爷爷老了,没法儿挣钱供你读书了,你答应爷爷,要用苏老板给的钱好好读书。” 爷爷一生顶天立地,从未求过谁,却在风烛残年的时候对一个陌生人下跪。如果,如果父亲不推开苏老板,那个从天而降的沙包压住的就不会是爸爸。 粟米觉得自己果真是不祥的人。 只是爷爷告诉粟米,人各有命,他们的命,怨不得你。 凌慕瑾来看粟米的时候,他已经正式成为一名医生了。 粟米要比以往开朗了许多,但是在他的面前,她依旧是十五一岁那年的内向至极的小女孩。凌慕瑾比她高出许多,他拍拍她的头,笑道:“走,哥哥请你去吃好吃的。” 粟米的心在胸腔内扑通扑通地跳着,幸亏H市天太热,红了的脸不那么容易被察觉。 凌慕瑾在H市呆了近一个月,他租了一个房子,粟米上班的时候,他就在家里煲粥做饭,粟米下班回来,就会带着凌慕瑾品尝H市的美食,带着他去看海。 粟米说:“凌慕瑾,你多吃点啊,我感觉你越来越瘦了,都快皮包骨了。” 凌慕瑾邪邪地笑着,“你不觉得这样骨感的我很帅吗?”他边说边靠近粟米,近到粟米都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粟米一把推开凌慕瑾,红着耳朵匆匆跑开,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张狂大笑。 在海边的一个影楼里,凌慕瑾死活要拉着粟米去拍艺术照。店员热情地迎上来:“先生,我们有情侣套餐哦,很优惠的。” “就是嘛,好不容易来一次,哎呀,别哭丧着脸嘛,我请你陪我拍一次合照不行吗?我们两个人还没有拍过合照呢!”凌慕瑾边说边把粟米推进了更衣室。 化妆师给粟米化妆的时候夸道:“小姐好福气哦,你男朋友长得可真帅。” 粟米在心里偷着乐,本来想说他不是我男友,但是看了看在旁边的等着的凌慕瑾,他似乎没有听到,粟米也就不想解释了。 离开H市的前几天,凌慕瑾总是爱往厕所跑,每次出来脸色都苍白的吓人。粟米坚持要带他去医院,凌慕瑾拍了拍她的头,眼底尽是笑意:“我就是医生啊,笨。要不是你带着我吃了那么多还海鲜,我怎么会老跑厕所。” 话音未落,凌慕瑾的手机又响起来。来电显示是母亲,他皱着眉头直接关机了。 “怎么了?”粟米问,“你最近的电话可真是多得不像话。” 凌慕瑾摇摇头,“主要是我医术太好,这次医院放我出来玩,怕我玩得乐不思蜀,不回去了。” 他一本正经的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粟米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 “这才对嘛。”他捏捏粟米的脸,“没事多笑笑,会变年轻哦。” 粟米的脸又不争气地红起来。 分别的时候,凌慕瑾说,“粟米,就送到这里吧,不是有句话叫做‘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嘛。” 粟米摇摇头,噙着眼泪,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凌慕瑾摸了摸粟米的头:“傻姑娘,照顾好自己。你才不是什么不祥的人,你很好。” “真的吗?”粟米抬起头。 凌慕瑾将行李放下,将粟米揽在怀里。粟米还没来得及吃惊,眼泪便汹涌而至,打湿了他的白衬衫。 “好了,不哭了。粟米,听话。” “凌慕瑾啊,其实,其实我很喜欢你啊。”粟米带着浓浓的哭腔说道。 他轻拍着粟米的手忽然就停下了,良久,他说:“粟米,我这次是来和你告别的。我……我要去美国深造了,可能不会回来了,苏昭,苏昭也在美国学习……” 粟米感觉自己像是窒息了一般,胸口闷得要死,眼泪却一滴也没有。她想推开他,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凌慕瑾坐在车上,一米八几的大男生哭的一塌糊涂。司机不忍看,扔过一包纸巾,劝慰道:“和女朋友分手了?多大的事嘛,只要没死,就可以追回来的,对吧?”
(六) 九月的天气明明很炎热,可是凌慕瑾却觉得全身冰冷。他翻着从H市带回来的相册,粟米穿着红色的喜服,海风吹起她的头发和裙摆,他就站在她的旁边,眼底尽是宠溺。 他想起高中的时候,秦铭那个傻小子明明喜欢着苏昭,却非要跑去和粟米成为同桌,他说:“凌慕瑾,你要是一天不离开苏昭,我就天天和粟米黏在一起,你要是不怕粟米喜欢上我的话……” 于是他就去找了粟米,非要和粟米结对子。 当然还有很多事情是粟米不知道的,比如,他答应帮秦铭追求苏昭,秦铭帮助他寻找她的联系方式。比如,他在一年前就检查出了脑瘤,身为医生的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和他心爱的姑娘好好的一起谈过恋爱啊,他怎么舍得离开。 他觉得自己的演技真的是太棒了,他其实应该去做演员的。在陪伴粟米的最后几天,病情急剧恶化,吐血越来越频繁。可他每次都能轻描淡写地应付过去,看着她一脸愧疚的模样,他的心里总会牵起一阵一阵的疼痛, 凌慕瑾想起她背对着他坐在礁石上,说起藏在父亲口袋里的,算命先生写的纸条,上面有她的生辰八字,写着大大的不祥和她看不懂的符号。 凌慕瑾觉得自己好困啊,他不舍地闭上眼睛,有泪,慢慢落到相册里的那张笑脸上。 她以为,他们还和从前一样,隔着山,隔着海,隔着遥远的距离难以相见。 其实啊,他们隔着的是无法跨越的生和死,他们这一生一世,再也不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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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IYI 赞了这篇日记 2022-07-13 22:23: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