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的无条件基本收入（universal basic income）实验
（ 20180612文末补充了芬兰Kela官网对实验的介绍 ）
在广播看到好奇心日报翻译自NYT的一篇文章：“因为公众非常不满，芬兰叫停全民基本收入试验”，这个翻译过于标题党，原文标题 Finland Has Second Thoughts About Giving Free Money to Jobless People 并没有强调公众不满导致叫停，因为这个实验本来就计划实施两年，只是按计划停止而已。
但原文确实写到“The Finnish government has opted not to continue financing it past this year, a reflection of public discomfort with the idea of dispensing government largess free of requirements that its recipients seek work”，这是一种很片面的解读。
作者本人曾在2016年底（实验开始前），比较详细地介绍了该实验的内容和目的：Free Cash in Finland. Must Be Jobless. 文章写得有点啰嗦，但至少写明了这并不是脑残共产主义者的乌托邦实验，反而是为了促进就业和培育gig economy的手段，可能更接近资本主义乌托邦。当然有人出于“人之初性本懒”的信念而反对UBI，但这只是反对意见之一，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素。
我觉得“公众”/“public”这个词也要慎用或者慎读，比如这里还有一篇新闻写到2018年芬兰立法要求失业金领取者必须积极找工作，不然失业金缩水，这个新规引发大多数人（majority）反对：Survey: Majority opposes so-called activation model ，某调查显示56%反对（主要为左派），36%支持（主要为右派），所以哪边算“公众”？
目前芬兰政府只是宣布不再进一步延续这个UBI实验，并不接受类似NTY的这种失败论：Finland rejects 'false' claims its basic income trial has failed: 'Proceeding as planned'
以下是之前一些关于UBI的笔记：
Money for nothing: is Finland's universal basic income trial too good to be true?
Finland trials basic income for unemployed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17/jan/03/finland-trials-basic-income-for-unemployed
芬兰的基本收入实验始于2017年1月1日，为期两年，成为实验对象的2000名25-58岁的失业公民每个月领取560欧元，无论是否找到工作。
看到无条件发钱，我的第一反应也跟英国保守党一样，觉得发不起以及会影响工作动力，从文章看，尽管很多人认为这是一种左派激进的平等和生活保障措施，但实际在芬兰发起这个实验的是中右政府，考虑的是当前自动化发展不断减少人类工作机会，短期灵活工作增加，而失业保障系统设计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繁复，需要反复不断确认申请者的工作情况，不仅行政成本过高，工作与福利的复杂关系也让很多人不愿冒着失去福利的风险去工作，所以干脆直接发钱反而可能成为操作上减少政府参与以及刺激就业和创业的手段，同时这种方式也可能鼓励志愿工作，并通过减少申请者焦虑而间接降低公共医疗成本。实际效果如何还有待观察，据说2019年会出报告。
但也有人认为样本太小，钱也不够生活，实验缺乏普遍性。也许可以把这看是成生产力提高后走向共产主义社会，或者走向不再有保障完善的稳定工作的低成本养电池社会，不过目前的实验离全民发钱应该还有一段距离。
Podcast: Guardian Politics Weekly podcast 20180111 - May's reshuffle and universal basic income
http://podplayer.net/#/?id=45345474&t=38
这期Podcast也讨论了这个实验（13:50）。
接受采访的芬兰官员表示：
1. 因现行福利制度的复杂性，有时失业者找到工作却由于失去福利造成收入反而减少，该政策目的就是通过消除这种疑虑来鼓励就业；
2. 这并不是鼓励就业的唯一手段，同时会通过增加就业岗位等手段，增加人们就业机会；
3. 这暂时只是针对2000名失业者的一个为期两年的实验，要等结束后看效果，总结经验。
英国目前苏格兰有类似实验，绿党和SNP也明确支持这个政策。英国嘉宾在讨论中都肯定了这个政策对激发大家重新思考社会福利设计方面的意义，但也提出了不同意见。
反对意见大约为：
1. 因不同人的生活情况和条件不同，简单一刀切的福利并不真正公平；
2. 会大幅增加财政支出，需要大幅增税；
3. 担心机器抢走人类的工作是老生常谈的焦虑，且这种情况下更应该把精力集中于提供技术培训，让人胜任新时代的新工作，而不是就此放弃抛弃被机器抢走工作的人；
4. 这会降低就业稳定性，硅谷很多大公司比如Facebook的老板支持这个政策，是因为他们想要的正是像Uber那样的灵活工作制，想要人的时候才雇人，把就业的不确定性抛给雇员，把社会责任抛给政府。
支持意见大约为：
1. 在有基本收入保障的情况下，人们找工作更有底气，可以选择符合自己希望的工作；
2. 通过全民基本收入可以培养每个人作为公民的身份意识和尊严，也消除他们对生活保障的焦虑而更加投入社会；
3. 当前社会这个own more, do more, and be more的理念从根本上就是错的，人类并不是生来就为了每周上班五天拿工资的，有喜欢固定工作的，有喜欢做志愿工作的，有喜欢做创意性工作的，所有人都应该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生活。
反对者问，你这些道理在年轻人那里可能行得通，但你如何说服那些比较保守的人？支持者答，All the evidence says that when you start giving people security, they start doing all sorts of different interesting things. We are not hardwired to be just lazy and useless, we're hardwired to be creative.
撇开当前不同地区UBI实验的目的和设计，说实话，作为中年人，我觉得我看到的人类跟上面这个描述不太一样，虽然Ken Loach的电影永远感人，但工人阶级并不都像Daniel Blake，当然中产阶级也一样，或者看看世代生活无忧的上流社会。人类要真能这样，我们大概就有希望看到共产主义了。
悲观主义者觉得UBI并非不可实现，但如果实现，应该就是gig economy的养电池模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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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这里有一篇看起来比较中肯的文章：
Finland’s Basic Income Pilot Was Never Really A Universal Basic Income
但无论如何，想看这次实验的结果，还是要等明年的报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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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6月12日更新
之前有人提到资金来源问题，我才意识到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实验的资金来自何处，与原有失业保险具体是什么关系，搜了一下发现，芬兰主导此次实验的官方社保机构Kela官网有英文版，所以下面简单摘录一些官网内容，会有很多简化，不确定自己理解和翻译对不对，建议有兴趣的同学看原文。
Basic Income Experiment 2017–2018
http://www.kela.fi/web/en/basic-income-objectives-and-implementation
实验希望能减少失业者申请保障的麻烦，消除找到临时工作而失去长期保障的顾虑，以帮助人们集中精力找工作，促进就业。
实验尝试探索以下三个问题：
1. 如何重新设计社保系统以应对the changing nature of work？（我的理解是，主要指技术发展导致的简单重复类工作的减少，以及长期稳定就业的减少和“灵活性”就业的增加）
2. 社保系统改革是否能够推动人们的社会参与性，鼓励人们就业？
3. 是否能够减少官僚主义并简化福利系统？
实验对象为全国范围内25-58岁领取失业金人口中随机抽取的2000人，每月领取560欧元基础收入，如果找到工作，也可继续领取，且该收入不计税，仅工作收入需要交税；如果没找到工作，在实验期间需继续失业注册，若原应得相关福利高于560欧元，则可领取差额。
需要注意的是，领取这560欧元时，以下福利中会有相应等额扣除：
1. labour market subsidy and basic unemployment allowance
2. earnings-related unemployment allowance
3. sickness allowance and partial sickness allowance
4. maternity, paternity and parental allowances
5. special care allowance
6. Kela's rehabilitation allowance
7. daily allowance and compensation for loss of income paid under section 27 of the Act on Communicable Diseases.
举例：Maija进行了失业注册，应领取的失业金（32.40欧元/天）和给她孩子的补助金（7.68欧元/天）总计税前861.27欧元（税后689.38）/月，入选实验后，领取560欧元的免税基本收入的同时，还可领取与之前应领取金额的差额。
所以芬兰官方在这里的说法是“Basic Income / 基本收入”，并不是 Universal Basic Income，可能也就勉强接近（失业金领取者范围内的）Unconditional Basic Income吧。不知道上面的例子是否典型，但可以看出基本收入的标准不高，应该很多情况下不超过当前的失业金标准。
记得有新闻说实验结束后政府不再提供资金进行扩大实验，当时我还想，如果基本收入本来就只是失业金而且经常不高于失业金，还需要很多资金吗？后来反应过来，失业金在领取者找到工作后就停止发放，而基础收入是会继续发放的。如果是真正意义上的UBI，则是全民发放，那确实是很大一笔支出。有文章说，一些民调显示大部分人支持UBI，但这些民调都没提醒UBI意味着加税，如果大幅加税，这些人是否还会支持，那些因为UBI可推动gig economy方便雇“零时工”而表示支持的企业，是否同时会接受大幅加税。感觉到最后还是为了储备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劳动力，有钱人愿意trickle down多少的问题。
关于芬兰这个实验和UBI的讨论挺多的，下面就放两个感觉内容比较丰富的文，里面讲到芬兰工会认为UBI会削弱劳动者联合谈判的力量而反对UBI，讲到英国工会（可能因为本来已经弱化很多而）支持UBI，英国各党派对UBI的态度，也讲到为了UBI支出更要解决避税的问题等等。不过现在左右都风向变化极快，打算还是等芬兰实验报告出来后，再看新一波的讨论吧。
Should we scrap benefits and pay everyone £100 a week?
Is Finlandâs basic universal income a solution to automation, fewer jobs and lower wages?
http://www.theguardian.com/society/2017/feb/19/basic-income-finland-low-wages-fewer-jo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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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6月22日更新
刚知道还有一个中文的UBI论坛，先mark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