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后来怎么样了

咪蒙的大学无用论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那阵儿，有天晚上，好久没联系的阿海忽然在微信上问我，那个青面兽怎么样了？

他说的是杨志。阿海一直跟我这么称呼他，原因是显而易见的。我也知道阿海为什么忽然问起杨志，那两天我也想起了他。杨志怎么样了？我不知道。这些年中，这个疑问时而闪现在我心里，但都转瞬即逝。我并不真正关心他，阿海亦然。杨志对于我们，始终是一个生命中的过客，他选择了一条异于常人的路，因此变成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说的残酷一点，仅此而已。

认识杨志这个人是因为阿喜。刚上高中那会儿，写信还很流行。我和阿喜是班上信最多的人。每次我去收发室取信，总能顺便帮阿喜捎几封回来。后来我与阿喜成了同桌，便时常在周末一起去书店挑信纸信封，上课时为彼此放风偷偷摸摸写信回信。我们的友谊在共谋写信大业中一日千里。

那时候我写信的对象很多，而阿喜最常通信的对象就是杨志。阿喜告诉我，初中时候，阿喜是班长，杨志是课代表，具体哪一科我忘了。他们两个人总是在成绩榜单上的前两名上胶着斗个不休，私底下吵闹有之，互相交换闲书其乐融融也有之。中考之后，杨志发挥极佳高分考上市重点，从此他们便以信件保持联络了。

杨志的字我瞥见过几次，字体狭长而散漫，整体还算好看。信开头他总是称阿喜为“孙大小姐”——阿喜姓孙——看起来别有一种亲昵。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我常常打趣阿喜和杨志。但阿喜口风紧，对于自己和杨志的关系，从来都是咬死说成纯洁的友谊。一直到了高二，他们还保持着雷打不动每月两封的通信频率，而我们也习惯了对此挤眉弄眼。直到有天，阿喜红着脸告诉我，杨志在信中向她表白了。说是喜欢她，而且喜欢她许久了。

我猜测已久的事情得到证明，欢呼不已。阿喜却犯难了，该如何回应杨志呢？我追问阿喜是不是也喜欢杨志，阿喜怎么回答我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在我当时看来，那就是喜欢了吧。而且我其实早已先入为主的觉得他俩必有奸情。阿喜斟酌良久，回复了一封信，没有明说自己答不答应，但是表达了好感，并劝杨志专心学习，不要过多分心。毕竟当时已经是高二下半年，高考的钟声已经时时敲响在我们耳边。杨志的信很快再次到来，他信开头的称呼由“孙大小姐”变成了“喜”，这个重大变化让我乐不可支。我询问阿喜二人现在的关系，阿喜语焉不详，说她也不知道，但是在回信的时候，她也默默地把对杨志的称呼改成了“杨”。这个八卦很快被我散播开来，在我们一群人心里，阿喜与杨志俨然已经是一对小情侣了。

原本他们应该和传说中的模范高中情侣一般，互相鼓励齐头并进，等到高考完在大学相聚，共赴美好前程。然而高三上半年杨志的一封来信改变了这一切。信中杨志说打算退学。具体原因并未提及，只是说觉得读书没意思了。而且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马上就要实施。阿喜心急如焚，我们甚至讨论着阿喜要不要亲自去杨志学校一次，当面劝说他不要冲动。但是高三这种非常时期，请假谈何容易，商议过后，阿喜决定先写信劝，对杨志晓以大义。其实彼时的我们，又说得出多少大义呢？所能做的不过是抬出父母的殷切期望而已。而我们内心深处其实信奉着“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样的老话，甚至觉得杨志挺有性格，只不过太离经叛道，让人担忧。而且杨志真的会退学吗？其实当时我并不大相信，觉得很可能只是说说而已。谁知杨志再次来信的时候，竟然说是已经退学，不日将回家中，要阿喜以后不要再往学校写信，他收不到了。新的末尾他说，回家之前，他会来我们学校看望阿喜。

着急上火是一回事，那个周末，阿喜还是一个人跑去理发店，把有些毛躁的头发拉直了，整个人显得淑女了许多。配上她微弯的眼睛，颇有几分妩媚。她还新买了一件长长的黑T恤，配上牛仔裤，略胖的身材因此也显得窈窕了一些。好看是好看，但是被一帮损友狠狠打趣了一番。杨志来的那天，我们被阿喜勒令不得出去探看，只能在教室里隔着玻璃挤眉弄眼的看着阿喜与杨志并肩远走。怎么看怎么觉得阿喜的背影比平时扭捏很多。

既然劝也没法劝了，当时的我们，就这样挺轻松的接受了杨志退学这件事。与此相比，似乎他到底长什么样还更重要一些。我真正见到杨志是在高考之后。那时候成绩还没出来，我们一群朋友也不急着回家，天天聚在一起，快乐得不得了。最后几天，杨志也从家里赶来陪阿喜，真是比天上的月亮还团圆几分。终于见到这个久仰的人物，我算是细细打量了一番。跟大部分高中男生一样，很瘦，肤色偏白，神色中有几分害羞，又有几分桀骜，光看眼睛，就是个十分聪明的人。

杨志临回家前那天傍晚，我们几个相偕去了河边。当时天边燃着一大片绚烂的晚霞，斜阳从远山之巅向水中凝眸，整个河面辉煌灿烂，如一河碎金，壮丽不可逼视。我踩着当中那一道金红的光线在水中来回趟，感觉整个人都融化在夕阳的余晖中，快乐的不得了。可恨的是手机却一直响个不住。一时间阿海说要来，一时间宋莹和陈南又要来。最后河边乌泱泱有十几人，其时夕阳已落，月出东山，映在水面波光粼粼。小城的灯火在河对岸星星点点亮起，蝉鸣蛙唱高一声低一声响个不停。晚风拂动河边的高草，草丛中三三两两坐着的，都是我的好朋友。只觉生命中良辰美景，莫过于此。一回头，宋莹却已经独自喝起了酒，看来已经有几分醉意，鞋子脱得东一只西一只，在河边走来走去，晃晃悠悠。让人忍俊不禁。

那天直到夜深大家才三三两两散去。我、宋莹还有阿喜、杨志四个人一起去我在校外租的房子。宋莹已经完全醉了，只顾抱着一瓶酒，鞋子也不知去了何处。杨志在草丛里找了许久，用手指挑着举到宋莹面前，说，宋小姐，请问你要穿鞋吗？宋莹醉态可鞠，完全不知应答。杨志又说，我看她是不用穿鞋了。这位小姐是踩在云里的人，她正在演电影，还是不要打扰。这句话让我们都噗嗤一下笑出来。宋莹的文艺近乎矫情，是我们也时常打趣的事情，杨志初次见面就会这样说，倒是让我有点意外。许多年后我们还常常用“踩在云里”形容宋莹，只是谁也不记得这句话原是杨志最先说出的了。

我们半拖半抱把光着脚的宋莹弄到了我家，她双脚脏的厉害，却毫无意识的要在我床上乱滚，我只得往她两脚上各套了一个塑料袋。 杨志直笑我把宋莹当死猪一般对待，我想喝醉了的人可不就是死猪？很快宋莹睡着了，我们却三个没有事情可做，只有通宵打牌。打到一两点，我和阿喜都熬不住，不管不顾的倒在床上沉沉睡去。只有杨志还好好的坐在椅子上。我朦胧地说，你不困吗？他摸了摸鼻子，想来是困也没办法，只好不困。

清早我朦胧醒来，阿喜和杨志都不在房间里，只有双脚还套着塑料袋的宋莹仍然在我身边睡得死沉。实在是困得厉害，我翻了个身再次睡去，又醒来已经是九点多，盛夏的阳光照的一室亮堂。阿喜却好好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手机，让我怀疑自己半夜所见根本是做梦。阿喜告诉我，我没有记错，杨志在五点的时候叫醒了阿喜，他们两人去后山看日出去了。真是浪漫啊，我羡慕的问阿喜，日出好看吗？阿喜说，她没看到，她等了一会儿困得又睡着了，倒在杨志肩膀上睡的。我们两人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阿喜的眼圈儿红了，说跟杨志这一分别，下次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又跟我说，早上她送杨志去车站坐车，两人绕到城外的废弃铁轨处散了会儿步，在那里，杨志抱了她，还亲了她的额头。阿喜说的时候脸儿红扑扑的，我兴奋不已，连连追问细节，就只亲了额头吗？阿喜点点头，就只亲了额头。

高考成绩出来，我们的好日子也到了头。我和阿喜都考得不好，难姐难妹两个只得选择了复读。高四开学没多久，杨志来学校看望阿喜，阿喜笑吟吟的出去，却是哭丧着脸回来，也不说发生了什么事。我再三追问，阿喜说杨志要与她分手，说不久就要出门去云游四海去了，不知归期。我说原因呢？阿喜起先怎么也不肯说，好半天才嚎啕一声大哭起来，说，杨志说他要死啦。

杨志告诉阿喜，他高三上学期觉得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他的了绝症。具体什么病，杨志不肯说，反正这就是他忽然退学的真正原因。过了这么半年多，他再次复查，病症有增无减，他时日已无多，决定放下一切，出门四海为家度过余生。他是个快死的人，不忍耽误阿喜，因此决意分手。

这个消息对我们来说太震撼了。在韩剧的影响力下长大的我们，又处于在情感饱涨、充满浪漫幻想的青春期，怎能不幻想着盛大而唯美的悲剧爱情降临在自己身上啊。而今，它真的发生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正是考验伟大爱情的时刻啊，阿喜正应该与杨志同甘共苦，陪他走过生命最后一程。我连忙问阿喜，你答应跟杨志分手了吗？阿喜哭得悲悲切切，没有回答我，良久，摇了摇头。

很多年后我回想阿喜的性格，对于感情，她可以说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接受者。看似宽厚大度的性格里，隐隐透露着缺少激情的一面，只是很少为人所注意。在此之前，在阿喜与杨志的爱情中，阿喜更多的是一个接受者。现在在这巨大的悲剧的催发下，阿喜成为了一场浪漫悲剧爱情的女主角，她开始投入了前所未有的热情。阿喜为杨志的未来忧心忡忡，她不敢让杨志家里人知道杨志得了绝症的事情，常拜托男生朋友帮她给杨志家里打电话，接通了才换成自己去说。她又怕自己说不停，连我也在她的要求下给杨志打了一个电话。电话中，杨志的声音十分消沉，我说了些阿喜很难过希望他振作起来好好治疗的话，杨志沉默了许久，说，最难过的人是我啊。他的声音似乎带了哭腔，又或许是我太渴望悲剧的耳朵太过戏剧性的编造了这一切，到如今我已经不得而知。

几个月后，杨志离开家，与我们失去联络。阿喜狠狠哭了一场。而她生命中罕见的热情也随之消失了。高四下半年，阿喜再次恋爱了。对方是我们共同的朋友阿中。我对这段恋情始终觉得有点膈应，也许是因为想起不知远在何地的杨志，不知道是死是活，阿喜却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然而阿喜是我的好友，我不能责备她。偶尔试探着提起杨志，阿喜说，杨志曾联系过她，但是关于杨志的近况，她也不知道更多。她对于杨志的劝解也并不被杨志所接受。对此，我也只能感到无奈，唯一宽慰的是，杨志毕竟还活着。

悲伤和快乐都转瞬即逝，生活才是永恒的。就像别人的悲剧终究是别人的，做了茶余饭后的点缀之后，终究会被忘却。我们很快都忘记了杨志。而阿喜和阿中这一段有朋友变成恋人的恋情，始终也不大热烈，更多的是阿中剃头挑子一头热。不多时，我们迎来第二次高考。录取结果出来后，我和阿喜同在一所省内大学，阿中却被第二志愿录取，去了遥远的海南大学。阿喜告诉我，那个暑假阿中频频联系与她，殷切商量着他们该如何维系异地恋，但是在她心里，早已做好分手的准备。大学开学第二个月，阿喜直接向阿中提出了分手。阿喜对我说，我其实内心觉得，我们从没有真正在一起过。

那杨志呢？我问阿喜。她沉默了。

我感激阿喜对我的坦白，同时也为她话语中的无情所震惊，甚至隐隐羡慕。她的无情，简直已经趋近潇洒，是我终生不能之事。

四年大学时光荏苒而过。这几年中，我和阿喜都经历了真正的感情。阿喜有了第三任男友，或者说，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任。两个人在一起感情很稳定，男友对她的宠爱人所皆知。我们极少提起杨志，印象中杨志联系过阿喜几次，只是不久便再度消失。我猜阿喜对他的关切之情在长期犹如拉锯一般的来回中逐渐消磨殆尽，很可能语气越发冰冷欠缺关怀，只残余天生的好脾气带来的礼貌。据阿喜说，杨志这些年大多时候在外面，偶尔才过年回家一趟。有几次也曾在家一待半年，但是当他打定主意要走，便立刻不知去向。家里人无可奈何，已经成了十里八乡众所周知的叛逆。所幸杨志并没有死。至于为何没死我们却不得而知，而深入去思索这个问题却又显得有些无情，因此稍微一想也就作罢。

大四毕业后，我和阿喜先后来到深圳，在阿喜男友到来之前，更曾有一段同居时光。有天晚上下班回家，阿喜说，杨志又找她了。

当时的我已经多少习惯了身患绝症的杨志仍然健在人世这件事。其实在我看来，前男友的出现并不是一个绝对讨厌的事情，至少证明他对你恋恋不舍。但是阿喜的脸色不好。我问阿喜，他又说什么了？

阿喜说，杨志跑到阿喜空间看到她和男友的合照，说了许多酸溜溜的话，让阿喜现男友看到了。阿喜气愤的说，他有什么权利这样做？他以为他是谁呀？我跟他说了那是我男朋友，我有男朋友了。让他以后说话注意一点。

难道之前杨志都不知道阿喜有男朋友吗？我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不知道说什么，我随口说了一句，现在想来，杨志好像不高。

阿喜说，他是挺矮的，你才觉得啊。其实我那时候就觉得了。跟他一起出去的时候，心里其实挺尴尬的，怕你们笑话我。

我说，其实那时候我们都没注意到这些吧。

阿喜说，是的，你一直很单纯，我挺羡慕你的。

阿喜的话让我很不好意思。自问我自己真的单纯吗？也许只是晚熟和迟钝吧。何况阿喜作为杨志的女朋友，所思所想确实和我这个纯粹的旁观者有所不同，大概也是十分正常的事。

我说，杨志现在在干吗？

阿喜说，不知道。反正是不怎么好。

阿喜的语气中听不出多少关切，就像说着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如此。我说，杨志看来是还喜欢你吧。

阿喜说，他是这么说。阿喜把那个“他”字念得很重。过了一会儿又说，其实这几年他每次联系我都会对我说，我是他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

我说，你感动吗？

阿喜摇摇头，神色冷淡的说，就那样吧。什么爱不爱的。他只是没遇到更好的吧。

我心想，以杨志的情况，恐怕也很难遇到更好的了。高中肄业的他，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和阿喜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阿喜说，其实我觉得，他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我。他喜欢的是那个幻想中的我，他根本就不了解我。你们其实都挺文艺的，但我其实不是。我是一个很平庸的人。我没有你们那种东西。

阿喜的表情似乎卸下了她一贯“宽厚”的盾，有一种异常的冷酷。她没有再说下去。我想起高中那会儿，有一些瞬间，我确实曾经在内心轻蔑过阿喜，认为她没有“灵性”。她缠着我要海子的诗集，但是直到我索还她都没有翻开过，书签还在原来的地方。她也曾把我对一些诗文的看法当成自己的写在给杨志的信里，我不小心瞥见的。我知道。

但是我难道不平庸吗？未必。只是我却不敢像阿喜这样坦然的承认和面对这一点。

良久，我终于说出了我心中埋藏已久的那个疑问：杨志的那个病，到底怎么回事啊？不是说是绝症？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阿喜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宽厚，她宽慰的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其实我也蛮奇怪的。但是他不肯说，我也不好问。我总不能问他说你当初不是说你活不久了吗？

我说，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当初医生说了一个病，其实并不是绝症，但是杨志以为是绝症。加上那时候我们还小，你知道的，情绪激动，杨志又很倔，他就匆忙的退学了。结果根本不是绝症。就像肿瘤，听起来很吓人，但如果是良性，其实根本没什么了不起。

阿喜连连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很有可能。或者是医生误诊了。

我们关了灯各自躺下。我不知道阿喜此刻在想什么。黑暗中我瞪着天花板，忽然感到这是一桩青春的阴谋。青春所特有的偏执的激情和盛大的表演欲绑架了杨志，以恐惧和倔强做帮凶，让他演出了这样充满戏剧性的情节，比我们所知的所有青春电影都精彩。这一场幻梦，如今我们都醒了，只有杨志，将用一生为之付出代价。

其实当初踩在云里的，何止宋莹一人？我努力想象着这四年来杨志的生活，但我根本无法想象。就像我也无法想象他的未来。

印象中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聊起杨志。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2015年阿喜结婚了。在结婚前夕，阿喜有一天深夜对我说，我怀疑我其实没有真的爱过谁。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你会为感情受伤，可是至少你知道你爱谁吧。但是我就不知道。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要结婚了。

我宽慰阿喜说，但是你知道谁最爱你呀。

阿喜说，也是。

去年阿喜做了母亲，回老家休养了半年，直到今年年初才回到深圳。在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我问阿喜，结婚好吗？

阿喜说，不太好。

我问，生孩子好吗？

阿喜说，还行吧。有点辛苦，但感觉看到他的脸一切都值得了。

我说，那你算是知道你爱谁了。

阿喜说，啥？

看来她是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我说，没什么。我们东拉西扯了一会儿，我忍不住说，你后来还有杨志的消息吗？

阿喜说，没有。

我有点尴尬，想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人，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过了一会儿，阿喜说，他去年冒出来让我给他发两个红包急用，我发了，然后就没影了，也没见还我。

我说，多少钱啊？

阿喜说，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