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大妈
“中国大妈”这个词汇是近年新鲜出炉的词儿,可能烧词的过程没注意火候,这个词一落地,四野贬损、焦糊遍地。这词儿虽名声不佳,但它囊括着一个神奇的群体。这个群体大多五六十岁,形体肥硕、形象不佳,她们或在广场上大音响的伴奏中忘情地跳舞,或在国内外各个机场、景点,不忌旁人,高声嬉笑、拍照晒图。这就是“中国大妈”——-带着厨房和菜市场的烟火气行走于世界的现代老女人们,她们就像现代版的一群梅超风。
声音图书馆的主持人耘銣前几日在节目中痛陈在新西兰蜜月旅行遭遇中国大妈的不快。她称:
“我是真的特别特别不喜欢她们!”
我心想耘銣得遭受多大的打击才能让这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才女吐出这样的狠话!他老公也恨恨地说:我们都逃到新西兰了怎么还能遇到这么多“中国大妈”?听到这里,我的脸开始发烧,因为我现在的年龄,非己所愿,也被化入中国大妈这群老蜜蜂的蜂群中。耘銣的话虽有些伤自尊,但我也是深有体会,心服口服的。
记得去年和邻居小孙参团去呼伦贝尔,十人一桌吃饭固定座次。我邻座的一个大妈在一盆汤上来后,把里面的菜和肉率先盛给了自己的老公,孙子,儿子、儿媳;然后所有上来的菜一律率先斩获,面对着她扫荡后剩下的几盘残羹冷炙,看着她和家人毫无愧色地大吃大嚼。我们在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了几分钟之后,无奈地舀了几勺菜汤拌着米饭凑合吃了个半饱。饭后,上厕所,伊例排队,上海的几个大妈,一个排着,就算替所有的乡亲站了位,我们后面的陆陆续续,欢声笑语一大帮涌上来,七八个人如厕后,才轮到排队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你除了忍还能怎样?如果你胆敢做愤青状,痛批陋习,你先想象一下大妈们雄起的态势和声浪?不要自讨苦吃,你懂的。
我很神伤!也很痛!
五六十年代出生的女性大多数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的时候传统、保守、有着中国传统女性的娴静与秀美。纤细的手指拂过诗词歌赋的书面;笑靥纯真,长发飘飘!说话低声细气,那是一个令人怀念的单纯、懂得害羞的年代。只不过二三十年,岁月就把我们变成了王熙凤一类烤糊了的卷子。能征惯战,我们只不过经历了一场婚姻,只不过养大了一两个孩子,只不过在厨房和菜市场里熏了几十年,只不过... …
三十年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我们打完了这场战役,我们解甲归田,我们代价惨重,我们面目皆非,我们丢失了自己!当年那个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被放在这个臃肿的躯壳里肆无忌惮地胡吃海塞,不再关注自己的形象是否和市容有关。我们粗声大气地抱怨、行走,不再顾忌性别的美。我们其实早已魂归故里,只不过在世间遗留下一具活着的躯壳。没了魂灵的女人,就像无人灌溉的花朵,结局只有一个:枯萎!
所谓“中国大妈”是你们看到的失去了水分,丢失了灵魂的花朵。这场战役,我们输的很彻底。我们从宝钗、黛玉变成了王熙凤,但如果真是熙凤也是好的,毕竟是脂粉队的头,可惜,最终我们都沦为赖大家的和一群巡夜、打更的婆子,只不过这群婆子现在日子好了,穿着金,戴着银。那又怎样?我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说一声:婚姻害死人吗?我窃喜躲在电脑屏后,否则十有八九会被群殴或者沉塘。
有反驳者称:你看看日本已婚的女性,一个个端庄文雅,也在婚姻里,也相夫教子,也奔波在菜市场和厨房之间,人家怎么没有被害死?我的确无言以对。我得承认岁月给女人的国民待遇真的差别很大。
赵雅芝有一张和敬老院同龄女性的照片,看得我汗毛直竖。一群老态龙钟的女人,鸡皮鹤发,中间的赵小姐白衣短裙,纤腰玉臂,容颜美艳。一样的年龄,两代人的形象,这让我辈怎不汗颜?
其实,我明白优雅地老去和知识、教育、经历有些关系,但真的关系不大;优雅只和上帝造人、与生俱来,自我约束息息相关。
我少年时,邻居家的阿姨,姓孙,不识字,人到中年,家庭主妇,我真的觉得她美。每次去她家,都会看到她斜坐在床头,阳光透过窗明几净的玻璃窗洒在她自然微曲的秀发上,她身材苗条,温婉的笑容一如窗外的暖阳。坐在一张陈旧但平展洁净的床单上,边听收音机,边做她的针线活,那份岁月静好的图画很多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女人就该是这个样子吧。
五十岁,如果你身居大妈宝座对我说:“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那我也只能弱弱地对你唱句高调:“女人真正的美,是从不放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