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的问题
我第一次去做推拿,照着同学给我画的线路,出中门右拐,沿长长的下坡路,找到一家暗淡的盲人推拿。我的肩颈总是不适,但又惧怕美容推拿店,一次也没敢进去过。

班上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同学给我推荐这家店,我终于答应一起去试试。但那天她忽然来了例假,说不方便去,而我渴望被疏通的欲望已经膨胀到了极致,就一个人前往。
店里一股自炊自饮的菜肉饭味。除了一位男性老板外,其余都是“伪装”成盲人样子的男技师——戴墨镜,大腹便便,走路笨拙——这种气氛令我更不安。
我面朝下躺着,技师从背部开始发力,同时与我灌输一些保健知识。疼痛给我的心理带来松弛和快感,当我的意识快要进入休眠状态,听到师傅讲:
“小姑娘,你的脖子真是又细又长啊…”同时,他的双手在我脖颈上磋磨。
我听出八分情色的味道,吓得整个背部都僵硬了,不敢做任何反应。这说不定就是个冒牌盲人,用道义且舒适的手段将人劫持——传闻中这一带有黑店把高中生拖到店里软禁,用作情色交易,数月后被发现,女孩子已经精神失常。
“…做运动很容易压迫你的颈部,跑步、跳绳这些都最好不要做,游泳之类的可以偶尔做一做…”
我在惊恐中收获了一系列解决了我十多年困惑的知识点。第一次,我对话痨充满了感激。从此也明白了为什么劳逸结合从来不能缓解我的肩颈痛,因为我常进行的运动都是细长颈的克星。很怪,此前从未有人这样“夸赞”我的脖子,从此以后,这么说的人就多了起来。像是被大师开了光,我的脖子从此受到过大大小小的关注。
脖子长除了受压敏感外,还有其他坏处。比如,它会显得人矮,一米七的个子看起来只有一米六五,肩膀的高度低影响了视觉判断;飞长途航班想买个合适的颈枕几乎没可能,厚度和脖围都无法贴合,最后还是落得歪脖子的下场,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无耻地倒在同行人的大腿上睡,但并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同行的人坐上十几个小时的国际航班,短粗的脖子毫无不适感觉,一下飞机就精神地摇头晃脑,这也要把我气出病来,我一摇头就晕得想往地上坐。
我因为脖子吃的苦多是慢性的,可最近也发生了紧急的状况。当我从迪士尼的惊险项目中脱身出来,浑身像冰棍一样僵在原地。缓解了好久才知觉是脖子在离心运动中狠狠地扭了,造成晕眩。我扶着脖子走了一天,此后一周都在痛苦之中。原来我一直对游乐场有误解啊,想象中只是主题游行,形象崇拜,与惊险刺激无关,没想到根本就是恐怖公园。
这样的情形也发生在我亲人身上,忽然失去意识,口吐白沫,事后检查出严重脖颈错位。即使有这样的先例,我还是很难预防突如其来的伤害。事情发展到今天,赶火车的时候跑得快了点随随便便就能把脖子扭了。
夏天某日午睡,梦见自己其实生在长颈族,脖子上套了二十五只铜环。夏天炎热难耐,铜环烫到颈部、肩部和脸部的皮肤,我就拿剪刀去绞,没绞断铜环,反倒割破了喉咙,焦灼得我拼命皱眉咬牙,醒来脸上一塌糊涂。
传说长颈族的女人最初为了吓跑老虎,在脖子上套项圈,打扮成长颈龙的模样,后来成了习俗。女人十岁开始,每年往脖子上增加一个铜环,等到脖子适应了新铜环,就换成更紧的铜环,终身不能取下,洗澡也不自由,需要相互帮忙完成。
至今为止,从未听说脖子的美给人带来任何好处,尽是与种种遭遇和酷刑捆绑销售,心疼我族人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