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相思，两处暗涌

第一次偶遇到王菲的《暗涌》，是在一个没有月色星辰的冬夜。她那轻柔空灵纤尘不染的完美声线在阴冷的空气里旋转漂浮，像一朵朵飘飞的雪花寻觅着永恒的归宿。听第一遍时，我已深深陶醉其中。闭上双眼，朦胧中只见伊人幻化为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白衣，黑发，红颜……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那首《暗涌》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直到前不久听到了另一版本的《暗涌》。

据说那是关锦鹏电影《愈快乐愈堕落》的片尾曲，由黄耀明翻唱。我虽未看过该片，仍觉无比震撼——因为我万万没有料到，那首歌，竟然可以如此诠释。

同样是林夕的词，陈辉阳的曲，风格却完全迥异：王菲版恰若行云流水般潇洒自如，歌中的一切似已成为遥远回忆，而那抹淡淡的惆怅仿佛只是为了给旺盛的青春增添几分诗意；黄耀明版却让人不忍去听，那略带沙哑的低沉声音，使人想起负伤的野兽呻吟着爬过雪地，一行血迹蜿蜒身后的情景，瑰奇，诡异而诱惑。反复品味，抵死缠绵、荡气回肠！宛若喧嚣红尘中突然弥漫起的一股浓郁悲凉，如孤魂野鬼在月光下披散开满头青丝，凄艳得使人几欲窒息。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历史在重演这么烦嚣城中，没理由相恋可以没有暗涌。” 王菲不动声色的温柔，将无边幽怨在静夜里封存。唱的是昨夜星辰昨夜风，陈年旧事的怅惘和无奈；可换成黄耀明来唱这几句，便给人一种濒临绝境的恐惧感，仿佛明天便是世界末日。所有虚无缥缈的梦想最终破碎，心沉下去，沉下去，一直沉下去——

如此仍然不够，他竟还雪上加霜地来了这么一句：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刺骨断肠的绝望温存，在那把颓废沧桑的嗓音里辗转生根，忽而开出一朵苍白妖媚的情花，无限怨毒。他好像在说：因为不相信上苍会垂怜你与我的这段孽缘，任凭千般眷恋皆成耿耿长恨。反正我早有预感，我已经不会再强求什么。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不如，让一切就此了断。

我的脑海中再度出现了幻觉，依稀看到了一个眉目清秀、眼神冶艳的美男子正垂死挣扎唱道：“仍静候着你说我别错用神，什么我都有预感。然后睁不开两眼看命运光临，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隐隐潜藏的危机和暗示，如密云翻涌。芸芸众生，皆逃 不出悲剧的宿命。

所以对我而言，听王菲唱这首歌是飘飘欲仙的享受；而听黄耀明来唱，却是充满快意的折磨。

她暗涌的是百合的泪，他暗涌的是罂粟的血。

如将这两首歌水乳交融，则惟有“上穷碧落下黄泉”七字，方可道尽其精髓。

一种相思，两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