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洞(四)
“但是,我们去哪里呢?总不是随便瞎走吧?”
“当然有方向。没有方向的瞎走还不如睡觉。”兔子女孩边走边说,“我们去找制造地震的人。”
“不是找梦吗?”
“对。”
“明白。那要找谁呢?”我习惯了她的话。
“戴维斯。”
“戴维斯?”
“对,你早已接近了真相。只是没发现而已。”
“我有他的电话。”我一摸口袋,才想起手机丢在家里。
“他又不能从手机里钻过来。”
“说不定可以呢。”事到如今,戴维斯从我口袋里钻出来我都不会意外。
兔子女孩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看我,没再说话。我只好跟着她走向莫名其妙的地方。
她在路边的小摊上,用50美分买了几根胡萝卜,给了我一根,我们便一边走路一边啃胡萝卜。倒是很久没有生吃过胡萝卜了,味道还不错,只是无法想象一个人可以十几年只吃这个。
我们渐渐走出了城市,身边的人越来越少,道路也渐渐变得简单,道路两旁慢慢变成荒地。
“梦里那条路!”我吃惊地叫了出来。
“这不是梦,梦也不是这。你很早之前来过这里,梦不过是借用了这个场景而已。”
“记不得了。”
“不是记不得了,而是你的记忆不在这儿了。”
我点点头,继续跟着她走。这条路分明就是梦里那条路,仅仅方向反了而已。
“就要回到我的梦里了,是吗?”
“我们在现实。”她又给了我一根胡萝卜,“胡萝卜证明。”
我道了声谢,接过萝卜吃起来。是啊,梦里怕是吃不出这种感觉吧。而且梦里的天是淡紫色,我抬头,现在是最普通的蓝色,飘着几朵白云。
我们继续往前走,周围的草越来越高。我时不时转个身看看戴维斯会不会突然冒出来。
我们似乎快到了梦里那个地洞的地方,但没有看到梦里的湖——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胡萝卜地。
“胡萝卜可以收了。”
“你是骗我来帮你拔萝卜的吗?”我半开玩笑地问。
“当然。”
当然……我认倒霉。
“就算是这样,连铁锹都没有吗?没有车怎么运?”
“用手拔就好。为什么要运?”
也许我们要住在这里吧。
我只好开始徒手拔萝卜,还好这里的土质比较松软,我可以轻松地拔起来。然后我看到,兔子女孩把我拔出的萝卜向一个地方扔过去——是那个地洞,这次地洞同样覆盖了一层土皮,萝卜砸去时,洞便显现了出来。而另一件让我惊讶的是,这里距离那个洞有将近一百米,而兔子女孩不仅能扔过去,还能准确扔进直径不到一米的地洞里。
“常常这样扔,它们喜欢胡萝卜。”
“洞里有一群兔子?”
“什么都没有。”
“洞喜欢吃胡萝卜?”
女孩奇怪地看了看我,我又被当傻子了。
我又拔了几个萝卜后,按耐不住好奇心地,想去看看地洞。
“可以看看地洞?”
“何必问我。随你。”
我走向地洞,向下面望去,还是那个球形地洞,梯子倒没有,而且——扔下去的胡萝卜都消失了,不过这似乎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不消失才让人惊讶。
“胡萝卜消失了不惊讶?”女孩站在我身后。
“习惯了。”我说。
“这可是大问题。”
“是有问题。但见过了也就习惯了呗。”
“‘见过就习惯了,像本来就该这样’。这可是大问题。”
“那我应该感到惊讶吗?”
“不应该。但应有质疑。”
“‘质疑’不是无知的吗?”我以为抓住了她话里的失误,重大的矛盾。
“当然。”
我无话可说。
“地鼠喜欢吃胡萝卜。”她突然把话题转了回去。
“你是说这个洞里有地鼠,你在喂地鼠吃胡萝卜?”我愣了几秒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洞里什么都没有。是洞那边有地鼠,它们喜欢吃胡萝卜。”
“你常常喂它们吗?为什么喂地鼠呢?”
“又为什么要淹死地鼠呢?”
我突然想起之前那个有水的地洞——水消失了,会淹死地鼠。
“地鼠生气了,所以就造出地震?”
“地鼠可没那么大能耐。我说了是戴维斯。”
这时候我看见一只只地鼠从地洞下方突然冒了出来,越来越多,像喷泉一样。
“我当时也是这样冒出来的吗?”我想到了梦里我也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
“当然。”
“戴维斯也会这样冒出来吗?”
“这又不是梦。”
“但冒出了地鼠。”
“它们没有思维。梦里的你也一样。”
“没有思维的东西才能通过那个通道吗?”
“那是想象的通道。思维建立在想象之上,所以会破坏想象。”
“思维建立在想象之上,所以破坏想象?”难以想象一个十四岁的女孩说出这样的话。
“当然,总是这样的。”
“总是这样。”我又重复道。
她不再说话。我向洞里望去,成群的地鼠在里面挖洞,里面很快出现一条一米高的地道。
“这是现在的你可以通过的道路。走吧。”
“通向哪里?”
“戴维斯。”
我跳了下去,兔子女孩跟着,我们顺着地洞往前爬,地鼠挖的速度着实够快,前面已经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我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没有手电筒。
“你有手电筒?”我问兔子女孩。
“不需要那个。爬就是了。”
我无奈。希望不会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爬到我身上就好。
“放心,地鼠把地道里的虫子都赶跑了。”
“那就好。”我多少安了些心。
即便没有虫子,在这绝对幽暗阴冷的地下,还是让我神经紧绷。
“随便说说话好吗?”声音听上去十分空洞而不自然。
“说些什么呢?。”
“就这么随便说说啦,制造些声音出来才多少安心。”
“为了存在感。”
“你常常这样爬吗?”
“不。我关掉思考走捷径。”
“那条‘想象的通道’?我不能也直接那么走吗?”
“你走过。在梦里。但现在不行。白天你只能爬思考的地道。”
“而你却能关闭思考?”
“我只用感知和基于感知的想象。再往上就不要了。”
“基于想象的思考?”
“对。我不思考。有时会感知别人的思考。比如那句话‘思维建立在想象之上,所以会破坏想象’,我是从他人的思考那里感知来的。”
“从谁那里呢?”
“一个十七岁的伦敦男孩,整日抱着尼采和弗洛伊德,梦见自己成了莎乐美。”
“怪不得。”
“我们快到了。”
“我以为要爬很久。”
我看到前面不远处出现亮光,而事实却更近,我们很快便到了出口。
我们出了地道,是和来时一样的地洞。我抬头,看见一块淡紫色的天空。“梦?”我惊叫一声,爬出地洞。
戴维斯站在胡萝卜地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