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老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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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 岳阳:岳阳博物馆、慈氏塔、岳州府文庙、岳阳楼(含洞庭湖)、城陵矶。 长沙:湖南省博物馆、长沙市博物馆、浏阳河汇入湘江处、天心阁、火宫殿、岳麓书院(含中国书院博物馆)、橘子洲(含湘江)。

六月初,在主汛期和高温季节到来之前,终于完成了这次期待已久的湖南之旅。
虽然对京广线高铁挺熟悉了,但这次还是选择过夜的卧铺车,因为这样实际上时间更经济。上午到岳阳,什么都不耽误。 到酒店把行李放下,出门打个车(岳阳并未投放大城市那种共享单车,也叫不到滴滴快车),先去博物馆。岳阳前一天刚下过雨,空气湿润、凉爽,较之同时艳阳高照的北京真是舒服很多。 岳阳博物馆在城南的南湖广场,两层小楼,规模并不大。门口搞两根“图腾柱”,有点不知所云。

和其它地志性博物馆一样,此处最大规模的展览也是当地的古代文明陈列。岳阳地处洞庭湖汇入长江的重要位置,自然条件优越,兼为通往江汉平原的门户,一直是这一区域的重要城市,在史前时期就有人类聚居,当然也颇有文物出土。 这件新石器时代的陶响球,据研究认为是祭祀时使用的乐器,内装砂砾,摇一摇就会发出声音,有点像现代的沙锤,想来在万籁俱寂的祭祀仪式上,其音色一定颇为神秘。另一件灰陶镂空器盖造型奇特,不知是否与祭祀活动有关。


战国“愠儿”铜盏算是岳阳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其以失蜡法铸造,外形精美异常,尤其是顶部的装饰,令人想起曾侯乙墓出土的一些青铜文物。

这件已经残破的东汉铜镜也是重要文物。从铭文上来看,铜镜产于永寿三年(公元157年)的西蜀广汉,考虑到岳阳是自川中顺江而下的重要交通节点,或许它就是当年西蜀商人贩卖到荆州的产品。

岳阳在东汉末年称为巴丘,是东吴政权杂荆州的重要据点,也是周瑜长期驻军、最终去世之处,这件带有“大吴”铭文的三国铁锸也许就是当年屯戍于此的吴国士兵使用的农具。馆内还有周瑜和小乔的塑像,不知道为什么周瑜很像洪宇宙,小乔却不像何晴。


说起来,隋末群雄并立之时,岳阳还曾经是萧铣建立的梁政权的国都,不知为什么博物馆一点也没提这仅有的建都史。 岳阳在唐代已经是一座比较重要的城市了,桃花山唐墓出土的陶瓷文物体现了其时贵族官员的生活。这两件造型奇特的人首鸟身俑名为“千秋万岁”,和平昌冬奥会的开幕式表演上出现的韩国神兽“人面鸟”或许有着相同的神话渊源。

令人遗憾的是,展览到宋代就在范滕二公的塑像前戛然而止了。 博物馆的另一大展厅是岳阳民俗文化展,主要展出近代岳阳的传统产业和相关民俗的图片、实物等。岳阳最大的地理特色就是控扼洞庭,因此舟楫便利,渔业发达。其下属的汨罗是屈原投江之处,龙舟习俗传说即始于岳阳。

除此之外,博物馆便也就没有什么比较好的展览了——还有一个“雷锋的故事”展,纯粹是把小人书放大;一个“万平生根雕展”,展出当地根雕艺术家万平生(好像还是市文联主席)的作品——根雕这门艺术,我其实也不是很会,只能看到万先生好像很喜欢表达侏罗纪的动物,不过他雕刻的这枚“心”,我就只能觉得是海龟了。



博物馆外是南湖,风景不坏,不过,考虑到很快就要看到洞庭湖,就没有必要在此流连了。倒是这里种植玉兰作为行道树,正是花开的时候,玉盘一样的白色花朵,十分惹人喜爱。

岳阳博物馆的其它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62784037/。
随便吃个快餐,打车到了岳阳楼景区。 这里当然是全岳阳最为知名,因此也最为精心“打造”的景区。路边广场上矗立着“后羿射巴蛇”的宏伟雕塑,背后就是烟波浩渺的洞庭湖。

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洞庭湖实在是一处会令人由衷地感到天地无垠的地方。站在湖边,杜甫那句“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立刻涌上心头,然后便会失语——面对自然的伟大景象,渺小的个体真的很容易丧失表达与修辞的能力。踱步在波澜不惊的湖边,胸臆之间似乎也增添了无尽的安宁平静。


在访问岳阳楼之前,我想先去看看附近的另外两个地方。 绕过崭新的仿古商业街,穿过嘈杂的鱼市,在一个僻静而破败的街区,可以看到慈氏塔孤零零地立在低矮的现代建筑中间,四周还在维修,甚至看不到国保碑。这座至少在宋代就已经矗立在此的青砖古塔,在这种环境里显得很尴尬,曾经的“巴陵胜状”,视野中却看不到洞庭湖,只有檐角的铁铃在风中无奈地响着。

慈氏塔的其它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62779205/。 走出这个街区,向北再向东,是滕宗谅创立的岳州府文庙,也是湖南省保存最好的文庙之一。乘兴而来,走到门口才知道,修缮!不开放!看来真是无福得见了。站在墙外,并没有什么比较高的位置能窥见里面的情形,只好勉强拍两张照片了事。

岳州府文庙的其它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62783136/。 回到岳阳楼景区,登门而入,首先看到的是“五朝楼观”,也就是根据唐宋元明清历代岳阳楼的画作复原的铜铸模型。看看这些模型,历朝岳阳楼或是歇山顶,或是四角攒尖,似乎都比现在这个清末的盔顶好看很多。

岳阳楼因记而名,宋朝之后,岳阳人就在这里修建了纪念范仲淹和滕宗谅的双公祠。今天的祠堂是复建,除了范、滕二公的塑像外,主要介绍岳阳楼的历史,特别是历代的形制变迁。


双公祠外是近些年新建的碑廊,刻有自古至今历代名家关于岳阳楼和洞庭湖的书法作品,其中最多的当然是《岳阳楼记》——这个时候就自然而然地意识到,真的来到了举世闻名的岳阳楼。

穿过“南极潇湘”的牌坊,走过仙梅亭,黄瓦盔顶的岳阳楼就这样从意识世界进入到现实世界——很奇怪,虽然岳阳楼是“江南三大名楼”中唯一留存的古建筑,可它体量并不巨大,装饰也并不华美,但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让人觉得这里是独一无二的江山胜迹。

岳阳楼的一层是清人张照所书《岳阳楼记》雕屏——虽然这里的历史能远溯汉唐,但如果没有范仲淹的这一篇《岳阳楼记》,恐怕也不会天下闻名。登楼而上,咀嚼着范文正公先忧后乐的文字,眺望着一碧万顷的洞庭湖,真是心旷神怡,宠辱偕忘。

环楼一周,拾阶而下,绕到东面,这里算是楼的后身,但基座下面是一片广场,从这里仰视,视野反而更加开阔,能够很完整地看到岳阳楼的全貌,包括南北两座侧门——这两座侧门的造型均为长江中游风格,装饰华美,分别镌有“朝晖夕阴”、“气象万千”的门额。广场的东端有一个小卖部,工作人员很细心地画下两双脚印,一处是最合适的拍摄位置,一处是最合适的留影位置,这种贴心的服务在其它景区是不多见的。


从“岳阳楼”门额下面的小门穿过甬道,就是岳阳古城墙唯一遗存的城门——岳阳门。这里面临洞庭湖,当年应该是连接洞庭湖码头的水城门。那些迁客骚人,就是从这里“多会于此”的。沿着条石台阶走下去,有一处重建的“鲁肃点将台”——周瑜死后,鲁肃镇守巴丘与关羽对峙,单刀会的场景就在这里发生。附近固定着被命名为“铁枷”的奇特文物,无人知道其用途究竟是什么——似乎年南京也有类似的文物,看来或许与长江航运有关。此外,还有一处一九九八年洪水时洞庭湖最高水位的记录碑,不禁令人想起,当年的长江抗洪也是很大的啊。




回到岳阳楼下,只见玉兰花盛开,这附近的仙梅亭、三亭也是清代旧物,都和吕洞宾的传说有关——此前只知道吕洞宾到过黄鹤楼,还真不知道纯阳真人也在岳阳留下了遗迹。至于小乔墓、纯阳祠、怀甫亭,均为重建,就没有很大的意思了。



岳阳楼、洞庭湖的其它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62784350/。
离开岳阳楼景区,看看时间已经四点。君山尚在湖的另一侧,坐船过去恐怕很快就会赶上五点关门,没有必要花这个钱。鲁肃墓大约也意思不大(毕竟在镇江北固山见识过一个),索性跳上公交车,到城陵矶去看长江。 城陵矶在岳阳城北,是洞庭湖与长江的连接点,无论航运还是抗洪都很重要(总说城陵矶港是“长江八大良港”之一,但另外七个分别是谁却语焉不详,总令人怀疑只有岳阳方面强调“八大良港”)。我一向喜欢看江河交汇的景色,所以不想错过这里。 下了车,顺着导航一路走过去才发现,水边都是被码头、货场占据,全都是作业设备和仓库,根本看不到水面!这时候走来一位大叔,也是想看长江的游客。我们不甘心地问了问码头的工作人员,对方也只是苦笑着告知:想看长江,需要再向北走很长的距离才行。想想今天已经走了不少的路,只好作罢。 就要离开的时候,我意外发现,港区的一处疑似仓库的建筑是明显的近代西式风格。走近看看,再三确认,这居然就是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岳州关。

岳阳是清末湖南开放的第一处商埠,故而设有海关,以国际通行的方式管理外贸、关税、航运等事务,算是湖南步入近代的第一个窗口。可惜的是,这里铁将军把门,并不对外开放参观,可见的区域给人的感觉是管理、保护得并不好,也看不到国保碑。 我们绕了绕,感觉到这里确实没什么值得参观的地方,于是一起坐公交车回城。路上和大叔聊聊,得知他是西安人,喜欢自己外出旅游,这次从井冈山、衡山一路到岳阳,下一站是赤壁(蒲圻)。他的精神状态可真不错,令人羡慕。 回来的路上,在湖边看到了九十年代几乎每个夏天都会出现在新闻联播里的城陵矶水文站。那座由栈桥连接的绿顶小亭子一向是洞庭湖和长江流域的水情“晴雨表”。联想到前年在武汉铁门关看到的长江抗洪展览,不由得再次感叹“那也是很大的”啊。 晚上吃了点东西,回到酒店,看到自己一天走了两万多步。岳阳烧烤颇为著名,但实在是没力气再出去宵夜了,睡觉睡觉。 岳州关的其它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62783186/。
第二天一早登上火车,很快就到了长沙。长沙站的题字和造型提醒我:你到了这个红色省份的省会。

预定的酒店就在市中心的黄兴广场,坐地铁很方便。广场以黄兴命名,自然矗立着黄兴的铜像。遥想辛亥往事,黄兴真的可以称作一代完人。

简单收拾一下,坐快车到了湖南省博物馆。这里闭馆维修数年,自去年秋天重新开馆以来人气就旺得不行,无论是参观者的长队还是严格的安检制度都可以与国博相媲美。

进入博物馆,发现一层的临时展厅都没有启用,现在只有两个常设展览,二层是三湘历史文化陈列,三层是马王堆汉墓陈列。修葺一新的展厅令人感到非常舒服,只是似乎空调的温度过于低了一点。 三湘历史文化陈列的标题是“湖南人”,策展方式也别具一格,不是简单地以历史顺序排列,而是设计了“家园”、“我从哪里来”、“洞庭鱼米乡”、“生活的足迹”、“湘魂”五个专题,层层递进,这在国内地志性博物馆是很少有的。设计很新颖,但对于习惯了一般博物馆的参观者而言可能会感到有点乱。不过,我有我的目标。 极为丰富而独特的商周青铜器是这个陈列最值得参观的部分——湖南虽然地处大江之南,与中原距离很远,但也先后出土了不少商周青铜器,可见彼时的贸易和交通比后人想象得要频繁许多。前段时间因电视节目而名声大盛的皿方罍,不仅经历传奇,而且造型繁复,纹样的细节之处十分优美。而同为商代的大禾方鼎,也就是“人面鼎”,装饰就简洁了许多,以其四面的严肃脸人像著称——不仅严肃,还有点面瘫,神情十分奇特,感觉是一个欲言又止的中年危机男,在神秘之外还有点颓丧的萌感。商代象尊和春秋牺尊倒是可以对照起来看——似乎牺尊看起来更为肥嫩一些,身上的花纹也更为华美,但象尊的线条在朴拙中显得更加流畅,可谓各有千秋。




遗憾的是,战国人物御龙帛画和战国人物龙凤帛画没有展出。汉魏六朝时代的文物也多是青铜器和陶器,有些造型十分有趣,譬如这件东汉胡人形铜吊灯,造型有点像蜡笔小新的某个习惯动作……展厅中对一些展品专门设计了特别的灯光效果,例如这件南朝铜舞俑,就在其背后以投影的方式展示出了翩翩起舞的风姿。而另一件西晋青瓷对书俑的投影效果……只能说是基情四射地卖腐了。



唐宋时期的湖南是瓷器生产的重镇,能工巧匠们的作品自然有很多收藏于此,十分赏心悦目。特别是唐人将诗句铭记在瓷器上的设计,实在是浪漫之极。还有一些动物造型的镇纸,也是栩栩如生,十分可爱。


明清以降,湖南逐渐成为一个学术昌明的文化大省,来自浏阳文庙的祭器、乐器印证了这里兴盛的儒风。千百年的厚积终于在清末薄发,在这片土地上诞生了曾国藩、左宗棠、黄兴、宋教仁、蔡锷等叱咤风云的人物,在历史的书页上写下了“湖南人”这三个浓墨重彩的大字。





再向上一层,便是此行的最重要目的:马王堆汉墓陈列。 马王堆汉墓的历史、墓主、发掘经历就不必多介绍了。有趣的是,宋朝时候的传说还认为这是西汉长沙国的墓葬,清朝反而以为这是五代割据政权楚王马殷的陵墓,故而将其命名为“马王堆”。五十年代初夏鼐先生来到长沙时才首先指出:从形制上看,明显是汉墓。 进入展厅便能看到墓中出土的守墓偶人——不知道是不是我没注意,无论满城汉墓还是狮子山汉墓的展览,似乎都没有这个形制的。偶人的形象十分古朴,极其简洁的五官却有着一种穿透力很强的神秘感。“长沙丞相”“利苍”“轪侯之印”“妾辛追”这几枚不同材质的印章证实了墓葬的主人。两千多年过去了,吴姓长沙国的历代君主都已灰飞烟灭,文章风流的贾太傅也没有能够留下什么,倒是在史书上只占领了几个字的利苍父子和根本没有留名的辛追,以这种独特的方式不朽。





辛追去世时正值汉文帝在位期间,距离秦末的天下大乱到汉高帝征讨反叛的诸侯王并没有很长时间,尚处于休养生息的恢复阶段,因此君臣都对“薄葬”持肯定态度,于是陪葬的象牙是木头刻的,金饼是陶土烧的……对比一下,海昏侯确实是很骄奢淫逸了。但陪葬品的选择总体上还是以汉朝人“事死如生”的思想作为指导的,所以颇为完整地再现了西汉贵族的生活。你可以看到陪葬给吃货辛追的天鹅,可以看到老太太扇风用的便面,甚至是休闲时候赌博用的黑漆朱绘六博具。陪葬的衣物、绢帛等也都精美至极。尤其罗地信期绣丝锦袍和薄如蝉翼的素纱襌衣——可惜的是,本来出土了几件素纱襌衣,居然被一个蟊贼盗走,然后被其母销毁,真是巨大的罪行。大批成套漆器最为体现地方和时代特色,这批漆器均为红黑两色,色彩十分饱和而又对比强烈,包括盂、钫、卮、杯、盒、盘、奁、勺等多种,特别是“君幸酒”“君幸食”系列的酒具、餐具,纹样精致,线条柔和,已被博物馆复制为文创用品。







利苍、辛追这个家庭的成员们大约很喜欢读书,因此陪葬了大量的书籍,全面勾画了西汉贵族的精神世界,这是狮子山汉墓、满城汉墓所没有的。在这里能看到政治史记录《战国纵横家书》,能看到哲学著作《老子》,能看到神话图籍《太一祝》,还有《长沙国南部地形图》《车马仪仗图》这种权力的象征,甚至《五星占》《胎产书》《导引图》之类富有实用性的——馆方特意把《导引图》里面的图像放大、清晰化处理,布置了一处体验空间,不少参观者照着实践,不知道用在办公室肥宅身上能不能管用——至少不应该比瑜伽的效果差吧。








当然,最为激动人心的,还是T形帛画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我几乎是怀着朝圣的心情来到湖南省博物馆,就是为了看到它们,虽然2008年在首都博物馆举办的那次文物精品展已经见过它们一次,虽然听说现在展示的其实是复制品,但还是难以抑制自己的心情。棕黄色的画面中,烛龙、金乌、玉兔、蟾蜍盘桓于空灵神秘的的天界,狰狞的地神在最下方托举着大地,神兽、仙人翱翔于天地之间,逝者手扶木杖,神态安详,在神人的导引下自人间升入天国。帛画中并无文字,先民信仰中的神话空间就这样完美地展现在世人面前,令人久久驻足。




博物馆以声光电的方式复原了马王堆汉墓的墓穴,顺着展览路径一路走到一楼,辛追巨大的棺椁就陈列在这里。从锦饰漆棺再往前,专门开了一块将灯光压缩到最为昏暗的区域,在这里,可以瞻仰到辛追夫人——或者用长沙话来说,辛追娭毑。娭毑禁止拍照,我和其他参观者一样,走过去,弯下腰,以一种近乎参拜的姿势,瞻仰到了这位最为著名的湖湘老人。


这里的情形本来是神秘甚至恐怖的,但我却想到了昔日曾经流传的一则略显荒诞的故事,可以作为此次参观的一个轻松的结尾:据说当年辛追的遗体出土后,时任中科院长的郭老前去视察。走到辛追面前时,保存完好的她坐了起来……还说了几句别人听不懂的话。但郭老有学问啊!郭老懂得古汉语,当即与辛追对话一番!互相解决了对方的一些谜团…… 湖南省博物馆的其它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68124695/?start=0。
从博物馆出来,已经是一点多了。路边正好有一家卖米粉的店——来到长沙,自然要和当地人一样嗦粉。米粉的味道很鲜,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似乎不太辣,不知道是不是老板看出我是外地人,特地手下留情?

长沙也遍地都是共享单车,随便跨上一辆,不多时便骑到了长沙博物馆附近。这里汇集了长沙市属的几家公共文化场馆,已被打造为一个市民文化中心。此时太阳正高,长江中游夏季的威力逐渐显现出来。 市博的参观者自然没有省博那么多,所以也不用排队。这里的常设展览也是两个:长沙古代历史文化陈列、近代历史文化陈列。 按照我国现行的“文化资源向上集中”的模式,市级博物馆一般都大不如省级博物馆,省会市似乎尤其明显。不过,长沙博物馆的好处在于,展览模式简单直白,古代历史文化陈列就直接按照历史年代排序,不像省博物馆那样五个专题五条时间线。 这里珍品文物不多,但也有些有意思的,比如人物御龙帛画、人物龙凤帛画有复制品,至少能让我欣赏到它们的样子。春秋环首龙柄铜短剑、西汉蓝色琉璃环、唐代蓝色琉璃香薰、唐代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幢,都属于我比较喜欢的具有独特的造型美感的器物。还有这个东汉绿釉半圆形陶鸡埘——“鸡栖于埘”念了那么多年,今天才理解到“埘”的形制。另外,这里也收藏了不少唐代长沙窑瓷器,我觉得其中一件青釉莲花纹海棠形瓷杯尤为令人喜爱。






近代历史文化陈列的展品不是很有特色,比较有意思的是两件抗战文物,一件是一块布制方巾,横、竖、对角线上绣的都是抗日歌谣;另一件是黑釉罐,铭文是大白话“小日本不讲理的”,以极其通俗易懂的方式宣传抗日。


抗日战争时期,湖南是投入、损失都最大的几省之一,若干次大型会战的主战场,一方 “浩气长存”青石碑即为第十军为纪念第三次长沙会战阵亡将士所立。而1938年的文夕大火将千年古城焚烧殆尽,是抗战时期平民死伤最为严重的几大惨案之一,博物馆特地以模拟影像的方式展示了这场浩劫。


除了常设陈列外,长沙博物馆还和西安博物院合办了题为“环肥燕瘦”的“汉唐长安丽人行”展览,展品多为汉唐两代(也有少量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的各种仕女俑,揭示以长安为都城的两大朝代女性的精神面貌和社会生活。类似的文物倒是在西安、洛阳见过不少,但这件唐代带猞猁狩猎女俑确实很有意思——训练猞猁捕猎的技术,后世是不是失传了?

长沙博物馆的其它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62785559/。 走出长沙博物馆,这里是浏阳河汇入湘江的地方。站在这里,心旷神怡之余,耳边似乎响起了那首著名的“浏阳~ang~ang~huo~~,弯过了九道弯~an~~。五十里~水~lou~到湘江~ang~~”

浏阳河汇入湘江处的其它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62784722/
回到酒店休息了一会儿,看看时间不算早了,感觉现在去吃饭的话必然到处都是人,不如逛逛。出门找辆共享单车骑上,直奔天心阁而去。 长沙的交通秩序不太好,开快车的人很多,遍布大街小巷的摩托车更是飞起。加上四处施工(我这几年去的城市都在四处施工,郑州、兰州、合肥……这是为什么?),不少地方难以通行,对骑自行车的人而言很不友好。七拐八拐到了天心阁公园,天已经黑了。本来只想在下面瞻仰一下仅存的古城墙,到了才发现公园晚间也开放,很多人在里面散步。 由于长沙人民在抗战中付出的巨大代价,1946年,国民政府在天心阁公园内修建了崇烈塔、崇烈门和崇烈亭纪念牺牲将士。暮色下,已经难以看清这些建筑的细节,只有“气吞胡羯,勇卫山河”的豪言壮语还在无声中振聋发聩。



长沙城墙在民国年间即已基本拆除完毕,只因为天心阁是古城的制高点,又是名胜,因此在这里存留了很短的一小段城墙。文夕大火之后,古城一片焦土,建于清代的阁楼也被焚毁,今天的天心阁是八十年代重建,夜间不开放,只能走出公园,到马路对面才能仰视。今年正是文夕大火八十周年,古城有灵,必会凝露为泪,长风当哭。

天心阁的其它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62784937/?start=0。
时间不早了,总得解决一下晚餐。虽然有长沙朋友跟我说“火宫殿也就那么回事”,但来都来了,似乎不去的话少点什么,就像到北京“不吃烤鸭真遗憾”。 火宫殿本身就是一家餐馆,位置在坡子街,标志性的建筑是那座牌坊门——我本以为纯粹重建,走近才发现还有市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匾,估计文夕大火之后还是存留了残垣断壁,但上面颇具地方特色的装饰都新得很,显然是近些年的修缮。走进院子,领袖像矗立店门,基座上镌刻着那句最为口语化的最高指示。重建的火神庙锁着门,同为重建的戏台上一块大屏幕在播放着乒乓球赛,服务员把一盆盆小龙虾端给露天而坐的顾客们。


我没有选择露天的座位,而是走进大堂坐下吃饭。这里最为著名的是臭豆腐和小龙虾,可惜我都不感兴趣,随便点了几样小吃,又从推着车的服务员那里要了荷叶鸡、红烧肉——这种一小份一小份的最好,能多吃几种东西。小吃的口味还是没有我想象得那么辣,糖油粑粑、米酒鸡蛋更是纯粹的甜食。倒是龙脂猪血很对我的胃口——现在到处都是卖鸭血的,但我觉得猪血的口感和味道实在远胜鸭血。

火宫殿的其它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62784505/。
第三天的计划是:到湘江以西去。 早上叫了个快车把我一直送到岳麓山脚下的湖南大学附近,看看道路狭窄,便弃车步行入校。 湖南大学早期建筑群也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但多为四五十年代的建筑,实际上文物价值有限。“自卑亭”是为数不多的清代建筑(其实更应该说它属于岳麓书院)——“自卑”的含义来自《中庸》:“君子之道,譬如远行,必自迩;譬如登高,必自卑”,倒不是现代心理学中“自卑”之意。大礼堂黄墙绿瓦,中西合璧,颇有昔日墨菲的设计风格在里面。不过细究其年代,却是1951年的产物。


时间刚过八点,空气十分湿润,角落里的牵牛花正开,朝颜帯露。年轻的学子们有的骑车,有的步行。看到他们的风采,回想起十年前的自己,不禁使人产生“年轻真好”的感觉。

湖南大学的其它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62784434/。
校园内的岳麓书院是今天最重要的目的地。登上赫曦台,只见著名的“惟楚有材,于斯为盛”的对联映入眼帘,那种感觉就犹如山间湿润新鲜的空气一般,直入胸臆。


穿过“纳于大麓,藏之名山”的二道门,是昔日朱熹和张栻会讲的大讲堂,当然,留存到今天的大讲堂是清代建筑。讲堂高大宽敞,悬挂着宾步程的“实事求是”、康熙帝的“学达性天”、乾隆帝“道南正脉”等匾额,周围墙壁上携刻着朱熹夫子手书“忠”“孝”“节”“廉”和山长欧阳厚均手书“整”“齐”“严”“肃”,每个字都有一人高——朱夫子那几个字,我在歙县棠樾敦本堂好像也见过,可见中国士人所认同的主流价值观是普适的。



岳麓书院建筑群在布局上采用中轴对称、纵深多进的院落形式,大堂之后侧是各种昔日书院的教学用房,现在辟为陈列室,展览着一些图片、书籍、匾额等,主题自然是从岳麓书院到湖南大学的历史——我国的大学都喜欢上溯自己悠久的历史,但实施传统儒学教育的岳麓书院和近现代教育的湖南大学,在建制上究竟是否算是一种承继关系,这恐怕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再往里一进,御书楼正在修缮,不能参观。船山祠、慎斋祠、崇道祠等祭祀先代大儒的祠堂和湘水校经堂这些建筑大多为重建,有所遗存的也修葺一新,屈子祠更是完全重修。倒是此前不知道唐代李北海撰写的麓山寺碑其实是在这里。


书院左翼是文庙,大成殿似乎是重修,只有两侧的牌坊、殿前的丹陛还是古物。大成殿后的崇圣祠不对外开放,是湖南大学的教学设施。



岳麓书院现在还是湖南大学的一部分,就连卖旅游纪念品的姑娘们似乎都是在此勤工俭学的学生。 这里还建有中国书院博物馆,不过博物馆还没完全建好,只开放一部分展厅。展览的主题自然是中国书院教育的历史,兼顾了同为儒家文化圈的日本、朝鲜等东亚国家的书院,只是感觉展品大多集中于与科举有关的那一部分——书院教育当然是为了科举选士,但毕竟书院博物馆不是科举博物馆,还是应该突出一些不同的东西。

博物馆的展品没有特别珍贵的文物,倒是单辟一厅,展出了湖南大学收藏的竹简的复制品,其中以“数”简最闻名。

书院背后,岳麓山茂林修竹,青翠欲滴,但看看时间已经不早,这次就不再深入游览了。 岳麓书院(中国书院博物馆)的其它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68124197/。
下得山来,在校园里刷开一辆共享单车,骑到湘江边,一路向北,不多远便到了橘子洲大桥。自行车上桥不大方便,但上了桥才发现行人更不方便——橘子洲大桥和南京长江大桥一样是六七十年代的产物,早已不能适应今天的交通状况。特别是长沙的摩托车密度远大于南京,摩托车骑士们和行人共用一个车道,实在是不大安全。

大桥横跨湘江两岸,中间便是辟为公园的橘子洲。下得桥来,在霏霏细雨中漫步江边,看到昔日的神职人员寓所、海关公廨等近代建筑今天已大多改建为商业设施,真是沧海桑田。虽然非“独立寒秋”,也没有领略到那尊著名的领袖青年巨像,但目送湘江北去,还是不胜感慨。

橘子洲(湘江)的其它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62784611/。
后记:此次旅行前后,包括游记的撰写,从豆友@哆啦B梦、@大头肥甜甜圈σ、@陳吉吉那里获益甚多,特此致谢。
二〇一八年六月三十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