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Bratislava的五月与六月
(序)
我在上周末和Bratislava告别,离开那天,Maja说是Scandinavia吹来的寒流赶走了暑气,才让气温从几天前的30多度骤降到了18度。然而就是那一夜之间的温差让周五的空气格外清凉,天空澄澈如洗,让我在离开之前又把箱子里的牛仔夹克拿出来穿上。接下来的两天内,辗转了四个时区,最终落脚在首尔。好像新的一页已经摆在眼前了,但Bratislava的那页我还没翻过去。懒惰因子在大脑里沸腾了很久,随着首尔雨季的到来渐渐平息下去。督促自己在这页彻底翻过去前,记录一下我在Bratislava的五月和六月。



(壹) 难受的念想
在学校canteen吃最后一顿晚餐时,boss问我既然爱吃甜食为什么不尝试一下Slovakia Sweet dumplings, 我满脸问号:哪里有dumplings? 目光落在Boss指的一盘“土豆”上。如果在波兰时吃的饺子和我们的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度,那么斯洛伐克的饺子估计勉强只有百分之十吧。 然而,毫不夸张的说,就是这盘披着土豆外衣的sweent dumplings掠走了我的灵魂,让我在接下来不分晨昏昼夜的48小时内,一直在思念它的味道。这盘我以为是土豆的斯洛伐克点心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食堂,我只恨自己为什么到了最后一天才擦亮眼睛。



这种sweet dumplings的外皮类似于面团,但是由土豆面粉和大麦粉混合黄油揉制而成,口感介于年糕,糍粑和米糕之间。之所以说之间,是因为像三者口感的结合,略有嚼劲,但没有年糕那么糯,没有糍粑那么粘,没有米糕那么软。內馅是水果,六月的时令水果是杏子,所有我吃到的是杏子馅的。切开后,杏子的芬芳先溢出来,然后流沙状的热乎乎的杏子馅几乎要流出来。配上撒在外层的芝麻糖粉,塞进嘴里,再一起被咀嚼,被吞咽... 即使现在想到,依然感觉这个念想太沉重了。朴素的美味披着迷惑性的外衣,就这样一直被我当成了最朴素的土豆,叹气。
(贰) 奇怪的地方
实习的时间比较轻松,一周25个小时。有时下午三点左右结束了手边的活儿,一个人或者和Maja一起去逛博物馆和美术馆。学校的办公室就在Bratislava的市中心,Bratislava的old town区域又很小,一切都在步行的范围内。走到后开始逛,正好逛到闭馆前结束,然后找家餐厅吃晚餐。
每次和Maja聊天,我都感觉到她作为一个斯洛伐克人,骄傲的同时又有点不自信。我时常因为对斯洛伐克的历史,文化和现代社会一无所知而感到窘迫,Maja一方面会滔滔不绝的给我介绍,一方面又主动为我开脱:“你不知道这些太正常了。我们国家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经济条件比不上北欧西欧,历史存在感又不如德国和东欧。旅游业也不发达,游客都在附近的维也纳和布拉格…”我承认Maja的概述能体现Bratislava这座城市的特点: 一种”被遗忘“的淡然。这种淡然让这座城市简单,质朴,似乎没什么特色,但也没有任何被旅游业 “同化” 的迹象,这一点已经很难得了。
最想吐槽的是National Gallery, 一个顶着national头衔的国家美术馆实在太寒酸了。所有的展品旁边只有一张paper label,label上只有数字。入口处有一个小册子,要自己根据label上的数字找到册子里对应的title。


这个Gallery最有趣的是它会自作主张给参观者”划重点“: 一些宗教油画中有圣子耶稣,画作之外有一束强光照着耶稣的脸庞。于是,作为参观者,你无法区分是画作本身的明暗用色突出了圣子的光洁,还是布展时的光线强加上去的... 这仿佛是课代表在传达老师的指令: 快看,圣子在这幅画中多么突出,多么圣洁。

Slovakia National Museum是最可爱的一个Museum。当时我抱着学习点斯洛伐克历史文化的心态去参观, 然而却像进入了一个旋转万花筒。National Museum糅合了和植物,动物,甚至微生物相关的各类展品。也有传统乐器,儿童玩具等展品。



我前一秒在费力观看斯洛伐克的传统乐器,一个转身竟突然看到一只屹立在楼梯转角处的长颈鹿,再往里走还能看到猛犸象,小提琴, 90年代的CD...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反正感觉不在一个National Museum里。




可能因为Galeria Nedbalka和Danubiana Museum都是私人美术馆,相对来说显得现代多了。参观Galeria Nedbalka时, 员工发给我和Maja一人一个iPad, 当我们想了解展品的相关信息时,用这个iPad拍张照片,像扫描二维码那样,便能阅读有关的介绍。



我很喜欢一楼的一个临时展览,展出的是一位斯洛伐克当代艺术家的画作。对我来说,逛美术馆时能直接和作品/艺术家产生一种触动感或共情感挺难的。可能每次参观这件事本身已让我绷紧神经,心中放不下一种任务感。或者要参观的是名家名作,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预设。

然而那次参观,我是完全放松的: 无目的,无期待,无想法。可能正因如此,看到那位艺术家的画时心里的触动像岩浆从一个山口迅速流到四方。换句话说,那些画作给了我一种很难得的迅速的,直观的感动力。我对Maja说:“画中的女人和她身边的牛首怪物一定是在热恋”。后来我们“扫描”这幅画,名字就叫The Couple。


Danubiana Museum离Bratislava市区有点远,要乘一个小时的车才能到达。Museum坐落在多瑙河边,参观时,馆内的展品和馆外的风景自然地融合在一起。






这种景内和景外的概念让我联想到了Louisiana Museum。去年夏天在哥本哈根时,我和当时的室友Alison一起去了那座位于哥本哈根市郊的颇有名气的美术馆。但是,在Louisiana,参观的节奏完全取决于周围人流的移动速度。人实在太多了,里面的cafe也一座难求。Danubiana则是另一个极端,安静到让我觉得只有我和Maja两个人, 我们是两个可以 “为所欲为” 的闯入者。




(叁)为什么为什么
我害怕别人问我: “为什么选择… 为什么来… 为什么做…” 之类的问题。如果都已经想清楚了,结果与初衷这两点间就差连一条线了。好像我不具备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兴趣。关键是大多数情况下这条线不一定能连得上。
我感觉可以试一试,估算一下各方面的条件,允许我去试一试,好奇心和兴趣再添油加醋一下,所以那就试一试吧。Boss问我为什么选择来斯洛伐克实习,为什么选择Comenius University, 我很坦诚的说:“我也不知道,申请时我对这个地方几乎一无所知,但我觉得我能胜任这份工作,而且越是不了解的地方我越是好奇”。
Boss又问我,在Bratislava生活一个月了, 和预想中有什么不同?我又坦诚地说:“没有,因为出发前甚至连预想都没有。我甚至没听说过Bratislava这个地方。但我现在很喜欢这里”。


说完后,我立马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话,真诚又虚假。因为我好像无论在哪生活一段时间后,都会以“我挺喜欢这个地方或者我很喜欢这个地方”来收尾。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话的可信度:是生活这件事本身让我喜欢,是一种无拘无束的逃离感让我喜欢,还是一个地方真正让我喜欢呢?不清楚,太复杂了。
在Bratislava的一个月里,每当周末我从别地短途旅行回来,想到破破烂烂的家和新的一周的工作,我的周一综合征出奇的没有发作。只觉得回来真好, 这座城市那么亲切和熟悉,我竟然还有个窝在这里。



(肆) 生气的时候
一个月的时间,我只学会了几句日常斯洛伐克语,在International Relations Office里,使用英语完全没问题。但一旦踏出了那间实习的办公室,和他人的交流时而会变得很艰难。我始终觉得,即使英语被作为国际语言使用,但到一个英语非母语的国家,遇到不会说英语或者英语很差的当地人,应该要记住:我是那个应该感到抱歉的人,因为我不会说当地语言。而不是当地人的问题,因为他们不会说英语。我不喜欢别人有丝毫语言上的优越感。
一次和美国同事E去超市购物,结账时收银员是个老太太,不会说英语。听见E用英语询问她,依然用斯洛伐克语回复E并问她什么(结合语境,我们猜测是问有没有零钱)。出来后,E说:“我感觉我能猜到她(收银员)想表达的是什么,但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因为不想回应她。她都听到我说英语了,她自己又不会说,还问我那么多干嘛,真是事多,没有零钱找钱不就行了”。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和E单独出去过。
没想到有些事避不开,有天中午和E还有Boss一起在食堂吃午餐,我们聊到斯洛伐克的一些警察和security guard看起来很凶,很不好惹。Boss笑着说不主动招惹他们完全没问题,并问我们在美国时有没有和警察打过交道。E又一次心直口快,或者说口无遮拦,说她不是很担心会被警察盯上,因为她是the Whitest。当时我瞬间拉下脸,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种言论。后来这件事还是压在我心里。一天我忍不住和Sade(我在美国的朋友)分享,并问换做是她,她要如何回复E。作为一个我心中的闪光女孩和我对identity类的困惑的求助对象,Sade总能安慰我的同时给出一个让我觉得很漂亮的答案。

经历的这些小插曲格外衬托出我在office的工作环境的友善。作为一个实习生,我感到被倾听,被尊重。在做改进学校网站的任务时,有一些想法要传达给一个coordinator,但她基本不说英语。Boss全程耐心的充当我们的翻译,有赖于她,我才能表达我的想法,coordinator也能教我怎么用一个软件设计网站。虽然只是工作前期的任务稍繁重一些,但共事的人不因为我的不足而忽视我的声音。相反,他们尽最大努力向我传递一起合作的讯息,这是我感觉最美好的一点。
(伍) 闲时
工作是正经事儿,闲也是正经事儿。在Bratislava我认识了一个可爱的室友,来自西西里岛的Flavia,她是一个自带阳光和海滩气质的姑娘。
我们的房间阳台朝向正东方,床又正对着阳台,窗帘是一层透光的白纱。我对光线很敏感,每天清晨带着眼罩也会被阳光晃醒。Flavia在我起床后便会起来,换上比基尼,麻溜地往身上抹点油,趴在床上大字躺开直接日光浴。我为了配合她,就会假扮成waitress, 问她:“Miss, anything for drink”? 我们有时会很戏精上身演很久,不过心情随之变得更明媚。Flavia回西西里前给我做了顿pasta,她所有的食材都放在我的衣柜里。我刚搬进来时,她要移走食材,我不让她移,因为我太喜欢那些意大利食材的香味了。每天把衣服从衣柜里拿出来,衣服上都可以闻到麦子的香味。然而Flavia对我这个特殊癖好表示不能理解。
在Bratislava,我渐渐知道了哪家Gelato最好吃,哪儿的市场有新鲜又便宜的水果。逛市场是件幸福事儿,可以自己挑选水果,而不是在超市里购买塑料盒装好的水果。我经常去的那个市场,是共产主义时期建的。在市场里看到了小时候奶奶家附近卖的米条,脆脆的吃完会上火的那种,不小心被迫怀旧。









关于共产主义,Bratislava还有一处典型地标,Slavín。Slavín是一个纪念碑和阵亡士兵公墓,为了纪念二战时期为了解放德军控制下的Bratislava而牺牲的苏联红军。Vladimir带我去参观的Slavín,我们爬上一座hill, 七拐八绕。到了顶端,眼界一下子开阔起来,傍晚时分迎着夕阳,Bratislava的红屋顶延伸到天际线的边缘。










这种开阔感,在Devin Castle也感受过。Devin Castle是一座中世纪的古堡,以前用作边界防御,军事基地和贸易交易。那天的天气很奇怪,时阴时晴,乌云密布时大风起兮沙尘漫天,放晴时阳光又炙热到像在沙漠里。
因为天气,一路上我怏怏的,但登上castle后,边缘感和开阔感同时涌来。边缘感来自于一侧的多瑙河在下方奔腾,让我感觉站在悬崖的边上。我用怀疑的口吻问Maja: “这真的是多瑙河吗”? 在城市里见到的多瑙河是平静的,无关痛痒地流淌着,仿佛只能承载游客的观光船。而在Devin Castle看见的多瑙河却水流湍急,向前奔腾。至于开阔感,源自另一侧的群山和红屋顶。二者的结合就是我心中典型的斯洛伐克景观。





(陆) 还有些零碎的




City Hall里有个塔,沿着向上爬,各式的窗子自动帮我裁剪视野。

我爱上了甜菜根(在美国的时候我从来不在沙拉里加甜菜根)。但这里的甜菜根调味后是酸甜的。于是下午的咖啡厅里,我成了下午茶女孩中唯一的甜菜根女孩,突然就执着于甜菜根。


Bye!学校的健身房。一个使用爬楼机时会撞到头的健身房。


临别时送给boss一张卡片和一个planner。她是个非常温暖的人,多么幸运能够遇见她,期待再见。

(就这样吧)。
07/01/2018
It’s rainy:(
于Seo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