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和国庆系列(小说)

幸福250
玫瑰和国庆相恋已经五年了。
俩人迟迟没有结婚是因为没有住房。玫瑰在一家农用三轮车厂当出纳,国庆是铁路上一个小站的扳道工。玫瑰和国庆两人每月合起来的工资只有二千多元,如果按照当下小城的住房价格,需要不吃不喝积攒二十年才能买得起,等到那时结婚,人老珠黄,黄花菜都凉了,一切都要歇菜。眼看着同事们在有雄厚实力的父母帮助下,买房、结婚,玫瑰心里像油煎的一样。玫瑰的父亲已退休,母亲没有工作,父亲的退休金仅够老俩口过生活,还要身体健康不能生病。就是这样,不用玫瑰贴补家用算是阿弥陀佛了,肯定没有闲钱来帮助玫瑰。而国庆的父母在农村,更是没有帮衬了。面对几十万一套雄起而坚挺的住房,玫瑰和国庆一筹莫展。
他们心一横,准备抢劫!为自己的幸福小家——住房,决定干它一票。
有这个想法的不是国庆,而是玫瑰。抢谁呢?抢玫瑰!玫瑰虽然工资只有一千多元,但玫瑰是三轮车厂的出纳,四、五百号人的工资由她发放,经手的款额有五十多万,正好是她那个小城市一套住房的价格。是因为钱不够多?还是因为工厂离银行只有一百多米远?每次提款,都是玫瑰一个人去银行办理,去的时候带一个半大的黑背包,取完钱背着十来分钟就回到工厂了,五十多捆钱,的确不算很多,那个黑背包只装了大半满。——尽管每天报纸、电视的新闻都有抢劫案件发生,但玫瑰每次都是平平安安的,没有人抢过她。
按照道理应该有人抢劫玫瑰的。一个弱女子背着装满钱的包,五十多万元在哪里也不是个小数目。况银行到工厂的路上,还要经过一个公路与铁路交汇的立交桥——这应该是一个容易出事的地点——四通八达,车来人往,十分复杂。也曾有过一个“抛尸案”发生在这里,犯罪嫌疑人把受害人剁了装在蛇皮袋子里,然后把袋子丢在立交桥下的涵洞里了——但这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最近小城治安一直都很好。也许抢劫要判重刑(最少是无期),也许抢劫的计划不容易实施:首先要了解谁有钱,还要问能不能下手?就是下手了也不一定抢得到,即便抢到了是否能逃脱公安局的追捕呢?况小城治安一直很好。是否是以上原因玫瑰一直很安全呢?玫瑰也不得而知,没有答案——只是玫瑰从事出纳工作以来,从来没有出过事。
但是,如果抢劫的人事先知道拿钱的时间、地点、线路,而且被抢劫的人积极配合,毫无抵抗,现场又无目击证人,警察来问被害人,而被害人又提供与抢劫犯没有一点瓜葛的陈述……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也是一个永远破不了案的死案了。
玫瑰想着这个计划的时候就兴奋得发抖,手心里全是汗水。至于受害人的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受害人是无辜的,肯定不会负担什么责任的。最多被单位开除公职——这都让人们十分同情,因为错不在她呀——一个弱女子被抢劫,本身就是受害者,受到了惊吓、恐慌、害怕,心身健康严重损害。况且与她有什么干系呢?单位的保卫制度执行的不好,没有保护措施,反而是有关领导要负主要责任。
国庆听了玫瑰的计划也兴奋得发抖。起先他还害怕,但经不住玫瑰的鼓动、分析,被说服了。继而俩人严密商讨,进一步完善内容,做到万无一失。
终于等到了下一个月发工资的日子,等待是焦虑而漫长的,为了他们幸福美满的小家,为了举办早就期待的婚礼,他们决定行动了!
那天,玫瑰还像往常一样,背着黑包到银行取钱,特地与国庆约好,十点三十分,在立交桥下的涵洞处进行抢劫。玫瑰取了钱走在马路上,心跳加快,腿脚也有点发软,好像踩在棉花上,感到阳光特别刺眼,到处是红通通一片,如血液一般。玫瑰精神上有点恍惚,看到街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像纸片剪成的一样,飘来飘去,飘忽不定——毕竟她是第一次干这样的大事。
十点二十七分,玫瑰快要走到立交桥了,国庆来了。骑着一辆红色的“幸福250”摩托车,戴着头盔,头盔的面罩是那种黑色的、里面能看见外面、而外面看不见里面的那样式。摩托车呼啸而至,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三分钟。玫瑰心想,国庆太心急了!还没有到立交桥啊。玫瑰向四周看了看,好在现在行人和车辆都不多,行人匆匆,也没有人注意他们。国庆伸出带手套的手,一把抓向玫瑰的黑包,同时,玫瑰也迅速把包往国庆怀里一递,低声说了句:“快走!”国庆反而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迟疑,玫瑰递包的时候感觉到国庆的手在发抖,国庆实在太紧张了!
这也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国庆的手猛拧油门,摩托车箭一般离去。玫瑰看着国庆离去的背影,似乎熟悉,似乎又陌生。玫瑰被抢走了包,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反而镇定了许多。等着摩托车和国庆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时,玫瑰大声嚎哭:“有人抢劫啊!救命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一会儿,警车也来了。人们七嘴八舌向警察描述着,有人说是一辆红色的摩托车,有人说是黑色的;有人说一个人干的,也有说两人,还有人说是“桑塔纳”小轿车下来几个人抢的,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睛,都如亲眼所见。玫瑰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警察胡乱地陈述着劫匪的容貌——突然,一辆红色的“幸福250”摩托车呼啸而来,戴着头盔和手套,慌慌张张地停下来,又慌慌张张想离去,人们都说:“是他,是他!刚才抢劫的就是他!”警察一把抓住摩托车上的人,扯下他头上的头盔,玫瑰一看就呆了:他是国庆!
“那……那刚才是谁抢走了钱呢?”玫瑰眼前顿时一黑,瘫在地上晕了过去。
2006-8-25
谁是孩子的父亲?
国庆和玫瑰共谋抢劫案发后,被判二十年刑期。入狱三个月后,突然传来玫瑰怀孕的消息。经监狱中的医生确诊:玫瑰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消息如晴空霹雳,在小城头顶上炸开了!这到底是谁干的呢?消息传到国庆那里,国庆也是一脸迷茫。
国庆与玫瑰相恋五年中,相亲相爱,甜甜蜜蜜。干柴烈火的五年中,不偷吃禁果是不可能的,其间有过许多次亲热行为,过程就不说了,成年男女都知道。三年前,玫瑰还为国庆打过一次胎,原因还是没有自己的小家——那该死的住房!玫瑰流产后,一天也没有休息,就上班了,恰又染上了流感,时逢“非典”,被当成“非典”病人住进了医院,封锁,隔离,家人无法探望,病人也不能出来。国庆想给玫瑰煲点鸡汤、鱼羹补补身体也无法送进去。玫瑰住在医院,吃在医院,伙食很差,又没有人照顾,玫瑰的身体没有得到很好的调养,从此身体虚弱得不行,动不动就头痛脑热,感冒发烧,像个林妹妹。国庆心疼得不得了。这以后,他们再亲热时十分小心,都采取了“安全措施”,而且还是双保险的。一是使用安全工具,二是计算什么“排卵期”、“安全期”,在危险的“排卵期”即使有安全用品也不亲热。这方法十分有效,再也没有怀孕的事故发生。
更要说明的是,国庆和玫瑰在商讨抢劫前的那个月没有亲热过。国庆听人说,凡是干大事前,如打仗、奠基、开矿、瓷窑点火等紧要关头都不能近女色,恐有晦气,于大事不利。国庆说给玫瑰听,玫瑰也相信,并安慰国庆说:“就先忍忍吧,克制一个月,等我俩成了大事,有了自己的住房,你想怎么亲热就怎么亲热,想什么时候亲热就什么时候亲热,我们从白天一直爱到夜晚。”还猛亲了国庆几下。国庆很受鼓舞,感动不已。
这下玫瑰在狱中怀孕了,是谁干的呢?国庆想不通,非常郁闷,也很激动。
小城的媒体更加激动了,市电视台、报纸大肆报道,不遗余力。报纸的星期天刊头条新闻——“女劫匪狱中怀孕,谁是孩子的父亲?”做出吸引人们眼球的标题,而且是黑体,大号字,一个整版还转第二版加以报道。这也难怪,小城市不如大城市,没有“超女”、“超男”、“世博会”、“梦想舞台”、“环球小姐”这样的大手笔,媒体不死不活的样子,可有可无;老百姓也是不紧不慢、闲得嘴巴都长了疮。三个月前的“抢劫案”倒是让人们谈论了一阵子,很久也没有这么大的案件了。这下好了,女劫匪在狱中怀孕,这无疑是比“劫案”更大的重磅炸弹,一下子落在媒体、老百姓的生活中,炸成一朵令人血脉贲张的玉米花。
电视台、报纸天天在做这方面的文章,连续报道。想象力丰富的编辑、记者大胆推测,小心求证:也许是男劫匪干的,也许是另有其人,还有说是警察干的,花样百出。电视台的收视率大大提高,涨了十几个百分点;报纸的零售数量猛增,快要十几万份了。市民们茶前饭后有了谈论的话题,街谈巷议都是这件事。小城活跃起来了,充满活力,这也是政府希望看到的局面,皆大欢喜。
可国庆不欢喜。到底是谁干的呢?玫瑰咬紧牙关,打死也不说。可这事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呀,于是,记者又把采访的对象重点转移到国庆身上。大小记者一个个从白茅岭农场(玫瑰的改造地),转战到军天湖农场(国庆的改造地)。
国庆心里清楚一件事:孩子肯定不是国庆的。爱了五年了啊,整整五年相恋相知相守相爱啊。而且抢劫这案子,一直是玫瑰策划、设计、导演的,要说主犯,一定是玫瑰,国庆只是从犯。审讯的时候,国庆心疼自己的心上人,把所有的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最终国庆变成了主犯,被判二十年,而玫瑰只判了九年。这样的判决,国庆不后悔,心甘情愿——能让玫瑰少受点苦,早日获得自由,是国庆的心愿,玫瑰是他的最爱啊。两人入狱三个多月,国庆虽身陷囹圄,还一直担心玫瑰住得是否好、吃得是否好哩。国庆心里想着玫瑰,吃饭时想,睡觉时想,改造时也想。星星念念,无时无刻。
如今玫瑰在狱中怀孕了。“玫瑰干得这叫什么事啊!”国庆心里那是相当憋屈。起先,记者刚来采访时,国庆也是一声不吭,有气,窝火,无法开口说这件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国庆越想越闹心,终于憋不住了,爆出猛料,把抢劫前那个月他与玫瑰的私事,原原本本、真真切切地对记者说了。
记者们简直兴奋得快要疯了,即使是小说家也编不出这样精彩的情节。忙推算她受孕的日子,是狱前还是狱后,入狱三个月,怀孕也三个月,怎么那么巧啊,而且还不是她的恋人男劫匪国庆下的种。现在的问题是:到底谁是玫瑰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假如在狱中怀上了,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记者们还不相信国庆说的话,强烈要求做“亲子鉴定”,狱中的领导感觉到事态的严重,也请示做“亲子鉴定”。一个月后,鉴定的结果出来了:孩子与国庆的DNA相差十万八千里,孩子跟国庆的确没有血缘关系。记者们的眼睛兴奋得都要绿了,放出蓝哇哇的光。
国庆得到这个消息,心如槁木,万念俱灰。虽说早就预料,但还心存侥幸,万一是自己的种呢?这检测的结果让国庆彻底死了心,而且是死透了。国庆痛苦得想自杀。本来就已经感到人生没有什么意义了,现在雪上加霜,更没有什么活头了。绝食、撞墙、用牙刷柄磨制成刀割脉等等,都被狱友或管教干部发现并一一化解。管教干部天天跟国庆谈心,讲政治,讲人生,讲理想,讲世界观,终于使国庆转变了。痛哭流涕地“感谢政府的挽救”。其实,真正挽救国庆的不是管教干部的大道理、小道理,而是狱友的一句话:“就这样死了啊?不划算!太便宜那骚娘儿们了!熬到出去的时候,找到玫瑰,把她干掉!反正你也是不想活的人了。”一句话像指路的明灯,灯塔一样照亮国庆的前程。从此,国庆积极要求进步,吃苦肯干,争取立功减刑,熬到滴水成珠,早日出狱,好去完成他人生中最后一件大事——干掉玫瑰!
与此同时,玫瑰怀孕了,便不能再蹲在监狱里,便改为监外执行。可玫瑰的父母年事已高,身体有病,因为玫瑰犯事,又气又恨,恼怒交加,便心脑血管破裂,双双撒手人寰,去世了。还有一个姐姐远嫁东北,肯定不能在她那里执行,不好管理。玫瑰无处可去,监外无法执行。管教干部请示了上级领导,领导特赦,同意在监狱里新辟一个单间给玫瑰住,一边改造,一边等待孩子生产,充分体现了社会主义监狱的人权、人道、人文关怀。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半年后,玫瑰在监狱中产下一个男孩,小城沸腾了!心地善良的人们的信件雪片一样飞向监狱,寄钱寄物,奶粉,小孩的衣服,应有尽有。还有探监的,还有替孩子取名字的,五花八门。面对如此多的慈善和友爱,就连最铁面无私的副监狱长也感动的得热泪盈眶。
玫瑰产下一个男婴,如同产下一个天使,一个神,整个社会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温情。许多人在看电视、看报纸时,都忍不住流下善良的泪水。
好了,现在谁是小孩的父亲已经退到幕后,显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孩子的心身能健康地成长——因为孩子是无罪的呀。
玫瑰的刑期一减再减,五年后,玫瑰带着一个漂亮的活跃可爱的小男孩离开了监狱,空气一样消失了。
至于国庆,哦——他还在监狱里服刑,听说,还干得不错,正争取减刑。听说,还有几年也快要出来了。
2006-8-26
一只鱼眼睛
国庆来到上海打工已经有十年了。在一个公司当传达员兼门卫,每天分分来信报纸及问讯来公司访问的游客。
岁月的风尘都写在他的脸上,五十多岁的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得多。他找了玫瑰十年,一点消息也没有。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人海茫茫的,到哪里去找?这么多年过去了,国庆心灰意冷,现在还是孑然一人,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大半辈子,无疑是行尸走肉。
那年秋天,公司举办庆祝晚宴,在“小绍兴”酒楼大摆酒席。桌子上的佳肴大多由海鲜组成,大虾,蛤蛎,毛蚶,大闸蟹。还有各式各样的鱼——鳗鱼、鱿鱼、鳜鱼、鲅鱼。公司员工兴致勃勃地吃着笑着聊着。他们一面喝酒吃菜,一面即兴谈天。鱼一端上来,就七嘴八舌地讲起那些关于在鱼肚子里发现珍宝的有趣的故事。“鱼书”、“鱼肠剑”,更离奇的是一个小伙子说,公司原来一个员工在鱼腹中吃到一个“漂流瓶”,漂流瓶中的纸条上写了地址,英文,博明翰什么什么的。小伙子按照地址写了信,恰好收信的人是一个漂亮的英国姑娘,一来二往,并喜结良缘,小伙子还到英国定居了。
他们热闹地谈着,兴高采烈,只有国庆情绪低落,一声不吭地喝着闷酒。
“国庆,你也讲一个吧。听说你经历了许多事,肚子里的东西最多。”突然有人提议说。
“讲一个吧,讲一个吧。”众人附和道。
“好吧。”国庆慢慢放下筷子,“听说过鸳鸯盗吗?”
“没有。”
“那是一个轰动小城的案件。案件的男主角就是我。”国庆滋了一口酒,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
“我年轻的时候,和一个漂亮的姑娘相爱了,那个姑娘叫玫瑰。我和她整整相恋了五年啊,因为没有住房,一直没有结婚。我们决定抢劫。玫瑰是一家工厂的出纳,每月发放工资有五十万元,她让我抢她。计划也十分周密。行动的那天,不想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把钱抢走了,而我们的事情败露了,我当场被警察拿下。钱没有抢到,双双入狱,我被判刑二十年。”国庆把他和玫瑰抢劫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哦——”众人唏嘘。
“这还不算奇的,奇的是玫瑰在狱中怀孕了,还生下一个男孩,不知道谁是孩子的父亲,但肯定不是我。这件事对我来说是致命的打击。我自杀过。但至今没有死,是因为我要完成一项重要的事——找到那对狗男女,干掉他们!”国庆又说,“十年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我出狱后,来到自己的家,物是人非,什么也没有了,也没有人能认出我了。想想也是,二十年啊,河东早就河西了。但从老家的箱子底下找到了我给玫瑰买的结婚戒指——一个黄金的戒指。听人说在上海看到玫瑰的,我就乘船从芜湖去了上海。”
“在船上,我拿出戒指左想右想,心里难受极了。你们可以想到我当时的心情。留下戒指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一气之下,愤怒地将戒指扔到长江里去了。”
“唉。”众人都叹息。
“船行得太慢了。几天后我到了上海,找到一家小旅馆,住下,一觉睡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点了一条鱼,要了一瓶啤酒。鱼端上来了,我心烦意乱地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肉塞进嘴里,嚼了几下。突然,我的牙齿被一个硬东西咯了一下。同事们,你们可能猜出来了,我吃着什么了?”
“戒指!”周围的同事异口同声地说。
“不!”国庆凄凉地说,“一只鱼眼睛。”
2006-8-27
玫瑰,对不起
玫瑰和国庆结婚五年了。玫瑰是个好妻子,把国庆养得白白胖胖的。
突然有一天,国庆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你是国庆先生吗?我是110。你太太现在新立医院抢救,请你马上到医院去,五楼,内科。对了,我们是在你家找到你的电话号码的。”
国庆接到电话立刻赶到医院来。“玫瑰,我对不起你。”在医院,国庆第一次流下了真诚的泪水。玫瑰已经全身插满了导管,戴着氧气罩躺在病床上。“还没有渡过危险期,情况很不好……有可能变成植物人。你要有心理准备,呶,在这里签个字。”医生面无表情地说。
“为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煤气中毒。”
“国庆先生,麻烦你等一下做个笔录。你太太是开煤气自杀的。我们接到你的邻居的报案,赶到你家砸开门,把你太太送到医院,并马上给你打了电话。”一个警察在一边冷静地说。
自杀?为什么啊?一向温柔贤慧的她什么事想不开?自嫁给国庆后就全心全意地做个贤妻,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把饭菜做好等国庆回来吃,最难得的是,结婚这么多年来,玫瑰从来不干涉国庆的任何活动。
早上出门时从不开口要国庆早点回来,上班时间绝不会打电话去单位,晚上不管几点回家她都没有面露不悦,照样好脾气地侍候国庆洗澡,衣服拿得好好的,或是清除国庆酒醉后吐得一地的秽物。同事们个个夸国庆命好,说他娶了玫瑰这样难得的好太太。尤其是午夜应酬过后,别人在酒楼频频看表之时,国庆还在从容地盘算要带哪个小姐去开房间。
“一定是玫瑰发现我有外遇了。”国庆心想。他想到今天早晨三点钟回到家,玫瑰没有开门迎接,而是不开灯,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把国庆吓了一大跳。虽然玫瑰还是马上服侍国庆洗澡、上床就寝,但却背过脸去,屁股朝着国庆。国庆一会儿就沉沉入睡,可睡梦中好像听到有人抽泣。难道是玫瑰是在为国庆的不忠而独自饮泣?这些都是反常的现象啊。
看着玫瑰苍白而憔悴的面容,国庆的愧疚更深了。国庆这个没良心的弃这样贤淑的玫瑰于不顾,竟然在外面花天酒地,还包“茶吧”的一个小姐金屋藏娇,自己还算是人吗?想到这里,国庆握住玫瑰消瘦软弱的手,心中暗暗发誓:只要玫瑰能救过来,一定痛改前非,全心全意地对她好。
忽然病房的门开了,走进一个男人,穿着白色的上衣,国庆还以他是医生,没想到那人径自走到床前,抚摸着玫瑰身上盖的白床单,就抽抽答答地哭起来。
“傻瓜,你真是个小傻瓜,为什么要死呢?……我不是真的要离开你……在一起五年多了,我怎么能舍得……我只是想逼你下决心离婚而已。……你这个小傻瓜,为什么就自杀了……你快快好起来吧,我再也不逼你了,就这样也很好,娶不到你也不要紧……我,我……我只要天天能跟你在一起就行了,不!哪怕一周能见一次面,我也是很高兴的……呜呜……”
国庆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觉得自己全身被打了石膏绷带一样,僵硬在那里。“玫瑰,我对不起你!”那男人还在兀自哭泣,没注意到国庆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伸向那一根根导管……
2006-8-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