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只哼哼当宠物
小表弟最近养了一只苏格兰折耳猫,从此就自命为忠实的铲屎官,整天屁颠屁颠地伺候他至高无上的猫主子,他妈叫他,他只当没听见,那猫只消“喵”的一声,他就赶紧跑过去,生怕它饿了渴了。
“一只猫而已,稀罕成这样!”我很瞧不上他这种德性。
“当然稀罕啦,不像你们80后,连只宠物都没养过。”身为00后,小表弟向来拿我们这些80、90后当老古董看,至于他爸妈所代表的70后,基本上就是出土文物了。
“谁说的,我们养的宠物稀奇着呢,保准你见都没见过!”和小表弟斗嘴是我乐此不疲的嗜好。
他果然被我勾起了好奇心,一个劲地追问:“到底是什么啊?”
“比如说……”我故意卖了个关子,其实是在记忆里搜肠刮肚,半天才挤出两个字:“哼哼。”
“哼哼?”小表弟将信将疑地看着我,似乎不太相信世界上有这么一种宠物。
“没听说过吧。”我得意洋洋地给他普及常识:“就是一种很好看的小虫子,能发出很动听的声音来。”
别以为我是在骗小孩子玩,在我们乡下,狗是用来看门的,猫是用来捉耗子的,都算不得宠物,我们出生于80年代的小朋友,自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宠物,“哼哼“就是其中一种。
当然,这种虫子远远没有我吹嘘的那么人见人爱,它是一种绿色瓢虫,长得有点像甲壳虫,但没有甲壳虫那种金色的斑点。它飞动的时候,会发出类似于“哼哼”的声音来,所以我们都叫它“哼哼”,或者说“轰轰”更为贴切,我至今还不知道它的学名是什么。
哼哼虫一般是夏天比较多,因为它们喜欢吃绿色枝叶。仲夏草木长,这种虫子披着一身绿得发亮的外壳,隐藏在浓密的绿叶中,这是一种天然的障眼法,让人很难一眼辨别出它们的所在。
我们通常是在清晨去捉哼哼,这时它们经过一晚的休息,又喝饱了露水,正志得意满地在树上乱叫,成千上百的虫子们一起轰鸣,“哼哼、哼哼”的声音如雷贯耳。趁它们得意时,我们就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去,那小虫子往往还在自娱自乐地鸣唱时,就落入了我们的魔爪之中。
捉哼哼需要眼明手快,我眼睛虽亮(那时还没近视),手却不快,没办法像其他孩子一样一抓一个准。有时怎么捉也捉不到,反而把满树的哼哼虫都吓跑了,只得恳求伙伴们捉到了分一只给我。最丢脸的事是哼哼没捉到,却捉到了打屁虫,这种虫子和哼哼长得很像,只要你一捉它,它就会在你手上留下很臭的气味,用香皂洗很多遍才能洗掉那种臭气。
哼哼捉到之后,我们就用线绑住它的一条腿,它当然不愿意被束缚住,于是就拼命往前飞,越使劲发出的声音就越大,孩子们就越开心,那种声音,可能是翅膀摩擦所发出来的,不过我也不敢肯定。
孩子们喜欢比较谁的哼哼个头大,谁的哼哼声音响。真是看不出来,这种虫子看上去小小一只,却能发出那么铿锵的声音来,真的是类似金石之音。有的小伙伴捉了好几只,全部用线绑上腿,那么多只哼哼一起振翅高飞,发出的声音相当于一个微型轰炸机。
接下来的一天里,我们就会牵着这根线到处跑,大人们觉得很奇怪,这有什么好玩的呢,而且又吵死个人了,他们忘记了,在他们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牵着哼哼到处跑的。
哼哼通常只能玩一天,到了傍晚,挣扎了一天的它终于偃旗息鼓了,懒得往前飞。我们也玩腻了,就随便把这根线系在哪里,让它蔫头蔫脑地趴在门板上。或者干脆解开线,随便它飞走。第二天再去捉喝饱了露水的哼哼,那种才叫得响亮。
除了哼哼外,我们还养过蝌蚪。对这种大脑袋、长尾巴的生物,我们本来是司空见惯了的,可自从小学一年级学了篇《小蝌蚪找妈妈》的课文后,孩子们都不约而同地迷上了去池塘里舀蝌蚪。
每年的春夏之交,池塘里的水一点点涨了起来,一只只小蝌蚪就拖着长长的尾巴,在浅绿色的浮萍间游来游去,看上去那样无忧无虑。同样无忧无虑的我们,一个个趴在池塘边,有的用勺子,有的用杯子,争前恐后地舀着蝌蚪。蝌蚪游得很慢,比小鱼要好捉多了,我们不说“捉蝌蚪”,而是说“舀蝌蚪”,因为蝌蚪太脆弱了,用手捉的话很容易划伤它的大肚子,随便用个什么容器一舀,总能舀到几只。
我们的初衷,是想观察小蝌蚪是怎么样长出两只前腿,又长出两只后腿,然后一步步变成青蛙的,可小孩子谁都没有那个耐心,不过是养了两三天吧,一个小伙伴就对我提议说:“不如我们来解剖蝌蚪吧!”我兴冲冲地表示同意,还是我妈见了看不过眼,劝我们说:“你们把小蝌蚪解剖了,青蛙妈妈会很伤心的。”
我们在内心挣扎了一番,最后善良终于战胜了残忍,小蝌蚪们被放回了池塘里,和它们的青蛙妈妈团聚去了。
还养过蚕宝宝,我们把文具盒腾空,把蚕卵装进去,看着小蚕从里面孵化出来,又看着青灰色的小蚕一点点变得白白胖胖。上课的时候,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小朋友都在盯着文具盒看,老师还以为我们变乖了不再吵闹了,其实我们的注意力全被文具盒中的蚕宝宝吸引去了。课堂上一旦静下来,就会听见沙沙沙如同春雨般的声音,那是蚕宝宝们在啃食桑叶。
桑叶都是我们亲自去采的,大人采的我们不放心,怕沾上了露水,蚕宝宝吃了有露水的桑叶,就会腹泻而死。大人们有时比小孩子还要粗心,还要残忍,我同学国栋养的蚕宝宝,就被他爸全部倒进了池子里,说是影响了他的学习。可我发现没了蚕宝宝,国栋还是一样在课堂上发呆,数学照样考三十七分。
我们养蚕,最享受的是看着它们长大的过程,至于后来吐不吐丝,结不结茧,我们倒不大在乎。毕竟,小孩子养蚕纯粹是为了好玩,不是为了让它吐丝。
和蚕宝宝一样备受呵护的还有鸟,小孩子最向往的就是能够捉一只鸟来当宠物了。山里的鸟是很多的,有飞得很高的老鹰、大雁,有叫得很好听的黄鹂、画眉,有督促人们“播种插田”的布谷鸟,有披着一身五彩羽毛的山鸡,有可以飞上青天的白鹭,当然最多的还是常见的斑鸠、燕子和麻雀。 如果能养一只鸟,那该有多好啊。这可能是我童年最大的愿望之一了。
可是鸟儿都生着翅膀,小孩子没枪没箭,哪里能捉得到呢。为了捉鸟,我们还学过少年闰土,在雪地里捕鸟,大雪天,我们用木棍架起了一个簸箕,下面撒一把秕谷,木棍上早就拴上了一根绳子,只等鸟儿来啄食时往下一拉就行。可惜等了半天,冻得半死,连只经过的鸟儿也没有,只得收拾好东西怏怏地回家了。后来想想,我们湖南的冬天,称得上“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天寒地冻,鸟儿们都被冻得很少出来觅食了,要用这种方法捉得到鸟纯属奇迹。
既然捉不到一只会飞的小鸟,我们就打起了雏鸟的主意。爬树掏鸟窝这种事,乡下孩子几乎都干过。一次,某个小伙伴在掏鸟窝时大丰收,收获了两枚鸟蛋,外加一只嗷嗷待哺的小黄鹂。那小黄鹂身子光溜溜的,连羽毛都没有长出来,显然刚孵出来不久。它张着一张大嘴,呀呀地叫唤着,一副饿坏了的样子。
生平第一次,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母性大发,想必几个小伙伴们有同样的感受。于是我们欢天喜地地把小黄鹂连那鸟窝一起捧回了家,决定像对待心肝宝贝一样呵护它。小黄鹂享受到了至高无上的待遇,有人从家里偷来了金贵的小米,有人去泥地里挖来了蚯蚓,有人怕它不爱吃蚯蚓还特意去捉了菜青虫来,小伙伴们轮番上阵,一个个以小母亲喂养初生婴儿的劲头,拿着各种虫子不停地往小黄鹂嘴里塞。
你肯定以为,这么精心喂养,小黄鹂一定会长得很好吧。结果却是,短短两三天之后,它就死了。死之前肚子涨得老大,估计是喂食过多,可怜的小黄鹂,就这么被活活撑死了。
我们把它葬在葡萄藤下,还垒了个小小的坟。一群人学着电视里的样儿,在坟前默哀了几分钟,并将一束野菊花摆在了它的坟头。
几分钟后,有人提议说:“不如我们去山上捉野兔吧,兔子比鸟好养多了。”
“好啊好啊。”我们前一分钟还沉浸在失去小黄鹂的伤痛之中,后一分钟就开开心心地往山上跑,边跑边喊:“捉兔子去啰!捉兔子去啰!”
小孩子的忘性真是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