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咪(一)
我刚上中学的时候,住在阳台合用的旧式居民楼。邻居家养的三花猫就叫咪咪。傍晚放学的时候,总能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卧在西晒的角落。它高高地弓着背,影子斜着拉下来,一动不动,印在干燥的水泥地板上,特别像面前趴着一只庞大又温顺的蜗牛。偶尔听见邻居大声地呼唤它回家的声音,咪咪,咪咪。这时走廊里总弥漫着做晚饭的香气,那是一种挤挤挨挨,专属小户人家的温馨。
从有记忆开始,我就明白了什么是孤独。孤独是一个被大人的世界围绕的小孩,大人是堵无形的墙。瘦弱的我鲜有玩伴,孤独就成了我的朋友。我是个内向寡言的孩子。即使到了十岁出头,依然不懂得怎么跟别人说话才能像那些大人们让人开心。每次家里一来客人,我就飞快地在房间躲起来。印象最深的一天,在我放学回家,把两个脚挂在凳子上,晃荡着写作业的时候,在旁边剥毛豆的妈妈突然看向我,叹道:你这个性格,以后怎么和别人打交道啊……
在这个四处围绕着大人的世界,咪咪可能是唯一能懂我的了。在我眼里就是如此。她和我一样,没有别的猫陪,但她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介意。我太习惯一个人呆着了。那时候我还不懂这种偏好,在桌架的老字典里,能解释的词语是傲慢和不合群。我知道我和同龄人不一样。他们的热闹是我无法能体会的;这种不一样只让我有一种优越感,总让我对他们有种嫌弃的情绪。小学的时候和我能玩到一起的朋友只有两三个,其他的人都被我封在了我的那个小世界之外,小世界是我的童年。
每一天,在我和那只叫咪咪的猫早上短暂会面后,就朝着各自的方向行进着。上学放学,日子平淡如水。黄昏走廊里的傍晚依旧有薄薄的影子和饭菜的香味,可是随着时间过去,童年出现了裂缝。身体里有什么在剑拔弩张地生长着,破裂着。我的胸口开始紧张,乳头下面突出了两个小小的,带着疼痛的小山丘。像是不安分的角。我慌了,害怕地勾着背。这是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那个属于身体最脆弱的地方现在破土而出,想要霸占它自己的领地。我没有办法保护她,也不能理解这件事为什么会发生。当妈妈发现了我身体的变化,假装随意地送给了我内衣后,这种不适并没有减少。班里的男生打量女生的眼神和调笑开始变得陌生。“胸”,“乳”和“处女”之类的词在男生的聊天中不绝于耳。男人隐隐地发现了新大陆,准备发船航行。新大陆的名字叫女人。
家里有妈妈买的艺术画册,文艺复兴的画里都是新大陆。那有有各种各样的丰腴,或半裸或全裸的女人。也有健壮的,大卫那样的赤裸男人雕塑。为什么他们都不穿衣服呢?好奇和羞耻轮番着拉扯着我的心脏。这是一种如此新奇的情感。我把头转开了,把眼睛闭上。我还是想好好地穿着我的衣服,拒绝变成曾经环绕我的墙。油画中的男女们,是叫大人的墙的另一面。
我去了理发店,把我的头发剪得很短,罩上了肥大的校服。妈妈说这样好这样看起来精神,我却松了口气。我不想思考关于新大陆的事情,我的世界是男孩女孩两小无猜的一潭死水。在书里,青春期的年纪叫豆蔻年华,叫“叶嫩花初”。如果古人也有如今的技术,他们一定会把少年少女的图片涂成明亮的糖果色。叛逆是水彩唯一的暗调,是隐忍,抗拒和追求。
死水外烟气弥漫。我上的中学是阿爷阿叔嘴里念叨的”专门培养流氓“那种学校。只是因为离家近,在一个学区,妈妈就顺理成章地让我考进去了。校门口时常有些社会上的青年,花花绿绿的外套里藏着黑色的卫衣,抽着烟,打量着校园里的学生。他们让我想起散文里凶狠而狡诈的流浪猫,在墙角徘徊着蛰伏着,随时打算跳出来攻击人。我又想起到了咪咪。不,咪咪和他们不一样。咪咪是骄傲又温柔的。它很少理我,可是偶尔过来用尾巴蹭我的时候总是令人安心。
阿呆的性格有点像咪咪。阿呆是我的小学同学,后来一起考上这所中学。他是我几个玩得好的朋友之一。他成绩好,个头高肤色又黑。因为长得呆的缘故,我就叫他阿呆。也许以前一起上过学的原因,我对他总比对别人有更多的亲近。忘记带什么都向他要,而且要完就忘记还。以至于他偶尔抱怨我都快把他的笔用完了,可抱怨之后他依然对我很好,放学了偶尔会等我一起回家,路上又在小吃摊请客吃烤香肠炸鸡柳——那些妈妈从来不会放心让我吃的玩意儿。
慢慢的,也许是和同龄人关注的话题总不一样,我又不听歌不追偶像剧。跟我说话的女生越来越少。也许从特定的某个时刻开始,我的世界彻底变了。现在想来,也许这些变化可能已经发生很久了,一开始只是极其细微的某个时刻,累积起来却颠覆了我平淡的生活。新的生活里有早上做操回来时鞋子后跟被排我后面的人踩掉,等我回头查看时收到对方一堆“对不起啊,真是对不起”,隔了两分钟又被踩掉的细节;也有课间加入女生聊天,只能收到“乡下人不会懂的”和几个白眼。还有上课的时候坐在我后排的男生趁老师写黑板偷偷把手里的饼干捏碎了丢在我的头上和衣服上这种稚气的把戏。
这是幼稚吗?这是调皮吗?或者是欺凌?我没有办法给它们一个实在的定义。因为每一种定义似乎都在轻描淡写,或者是在给那些可爱的同学们添加罪名。我只是觉得这些小事的发生总让我很难受。嘻嘻嘻嘻。我喘不过气来。又是这些可爱的笑声。我养成了盯着教室的窗框看的习惯,一直拼命地瞪,蹬到眼睛酸疼视线渐渐模糊。我感觉我就是那扇透不过气来的窗,陈旧的木框在被风腐蚀而剥落。
那些可爱的同学们叫我“朋友”,告诉我别介意,这些都是玩笑。我也笑起来,空气仿佛放松了一点,回光返照般的放松。体育课上做游戏,女生们让我做那个蒙眼抓人的人。当我诚实地把眼睛蒙住后,身上却挨了一阵雨点般的拳头。我睁开眼睛。这是幻觉,她们说,一张张脸蛋无辜而纯洁。窗来了。我的呼吸被死死地按着,愤怒和委屈都是我错。玩笑而已。
从未有过这种待遇的我不知所措,只有用一贯的沉默来躲避。但沉默无济于事。我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听课,成绩也随之不可抑制地一路下滑。班主任有些坐不住,跑来我家说要家访。上海的梅雨季节总让人狼狈,连咪咪都从阳台消失了好几日。班主任湿漉漉地拿着伞,站在我家门口。妈妈殷勤地让她进来,沏了一杯热茶。我看见水蒸气在杯口跳舞,我的心跳得有点快。
我们三个围坐一圈。老师开口问我最近为什么成绩下滑,我说因为我不喜欢我的同班同学。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我后来又慢慢地重复了一次,我不喜欢班里很多人。
“你都讨厌吗?”
“除了阿呆吧,都讨厌。”
“为什么?”
“他们总是跟我开玩笑。”用来擦杯子的餐巾纸被我揉成了一个长条,纸屑细细簌簌地落在双腿中间的地板上。
老师端起杯子,抿了口茶,“开玩笑很正常的,你要学会团结同学。”
妈妈的表情也显得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这孩子从小就不会跟别人打交道,平时在学校要多训练训练。” 又转头对着老师,“孩子小时候性格比较孤僻。我会好好跟她谈谈。”
她们看着我,我来回扫着我面前的四只眼睛,有些恍惚。我顺从地点了点头。
“还有你看看你的成绩,都掉到倒数去了。”老师叹道。
“还是要把同学关系好好搞一下啊。你看你这么格格不入怎么办。”妈妈教训道。
“我没有格格不入。我不喜欢他们开的玩笑,我不喜欢他们。”我机械地重复着。餐巾纸被我搓得越来越短,我感觉手心汗湿得厉害。
“为什么?难道你不觉得你的同学们有很多优点吗?”老师的语气里充满了疑问。
“没有。”我低着头,看着发白的指关节。
“举个例子吧,小杜呢?”
小杜是我们班里学习最差的男生,最近好像在对另一个女生穷追不舍。我无意间听到他课间唱情歌求她做女朋友,周围一群人都在起哄。
“他没什么优点。”我有些局促,脚下的纸屑越来越多。我抬起头,看见了意料之中老师失望的眼神。
“小杜虽然成绩不好,但是多才多艺,唱歌唱得好。上次班里开班会他还表演了。”老师紧锁眉头,“看来你要改进一下看待同学的眼光。”
“对啊,世界上不是缺少美,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妈妈附和着。
我把手里剩下的餐巾纸紧紧攥在手心,说好。
我后来低着头,在一片教训我的声音中开始发呆,只隐约地听到妈妈和老师谈论我和阿呆有没有早恋的可能。妈妈大声地辩解说,绝对不会有,阿呆只是我女儿小时候的玩伴。哦,妈妈。我想起咪咪的眼睛,那黄色的,温柔的眼睛。那是黄昏应该有的颜色。你了解你的女儿吗?我可能都不了解我自己。
家访过后,时间的齿轮照常运转,咯吱咯吱。我依然要不时地忍受同学的奚落和嘲笑。我有时候去书店会随手翻翻女生们看的言情小说书。书里的女主总有雪白的肌肤,微卷的睫毛。男主有深邃的眼眸,帅气的外表,多到无法计算的钱和霸道的亲吻。一切都是完美的,没有脸上令人烦恼的痘痘和黑头,也没有梳不平整的头发和疼痛的,没有发育完全的胸部。那是另一个维度的世界,在那儿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而我只是格格不入。
“你有喜欢的人吗?你喜不喜欢阿呆?”“朋友”们嬉笑着问。“没有”,“没有”,“没有”,我隐隐地知道这个问题迟早会来,但我总是做不好准备。也许答案是“有”,如果是又怎么样呢。认识阿呆那么多年,我自然有朋友间的熟稔和喜欢,他对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是从“朋友”们暧昧的眼神中,我已经嗅出来他们心里的标准答案。那些暗潮涌流的心思让我有些不安,下个“玩笑”就埋在那里,埋在学校的窗户里,试探我的呼吸。
窗回家了,回家的路也变得狭窄而苍白,下午四五点多的混泥土马路,阳光又白又亮,路边的电线杆拖着黑长的影子,像永无岛里的倒影。我和阿呆依然会时不时一起放学回家。身前身后常有同路的同学,那些班干部三好学生也在里面,他们尖锐的哄笑和打闹声一次又一次让我想起灌木丛里的流浪猫。
我和阿呆友谊彻底的改变也只需要这样一个普通的下午。
记得那天是六月底,蝉鸣得很响,“知了知了”地混成一片,燥得发慌。放了学,我和阿呆又一起往回家路上走。走着走着他停住了。“我想跟你说个秘密,”他语气有些犹豫,“答应我不要告诉别人。”
“好啊,我答应你。”我停下了脚步。
他吞吞吐吐。
“说吧,什么事?“我望向他。他的眼睛皱了起来,显得有点紧张。
”你发誓。“
”我告诉别人的话是小狗。”
“我……喜欢一个人。”
“谁啊?”我语气轻松,肚子却开始有点疼。我心里有一种直觉的害怕。
“花花。”
他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四周突然变得特别安静,安静得我以为蝉都停止了鸣叫。我侧过头看着他,突然感觉他变成了一个认识很久的陌生人。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亮亮地洒在那张黝黑的脸上,我看见他脖子上的喉结缓慢地动了动。然后我笑了。
“我知道。”
我知道花花是班里男生们觉得最好看的女生。她是体育课上把我蒙住眼假装游戏带头打我的女生,是那个告诉别人我喜欢阿呆,笑着别人说我是全班最丑的人的同学,也是课间和别人一起把阿呆用的笔塞在我的嘴巴里,说这是“间接接吻”的“朋友”。
但我什么都没说,脸上挂着笑,问了问有关花花的八卦。阿呆羞涩又神采飞扬地断断续续说起花花多么可爱善良。我感觉身体发冷,一直在点头。“小鸡啄米一般”,是作文里常用的句子。
回家后我放下书包就哭了,妈妈问我怎么了,我说我考砸了。我躲在我的房间,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哭,莫名其妙。可能是我喜欢阿呆?可能是我讨厌花花?脸上的泪水又温又凉,风透过纱窗慢慢吹进来,我把头埋在手臂里,压到了眼睛,黑了一片。后来大半个下午我都和咪咪在一起。咪咪用她的背轻轻蹭着我的手,用很细的声音喵喵地叫。我摸着摸着她,又哭,眼泪流得很安静。
之后我关于同班同学的记忆就变得重叠而模糊,只是一天又一天在学校没有区别的待遇。我再没跟阿呆放学一起回家,他好像和花花谈起了恋爱,又好像没有。印象中看见过花花坐在阿呆的腿上得意地笑,也看见过他们合吃一根棒棒糖。我带上笑嘻嘻的面具,笑嘻嘻地看着他们调情打闹。花花说我城府很深,有心机。于是“朋友”们也跟风说我城府深。
我只是越来越关注咪咪。
家养的猫咪是很好取悦的。我用省下的零花钱买了些小零食和肉干。双休日的下午,咪咪去阳台晒太阳的时候,我就假装不经意地喂它一点。咪咪也不挑食,总是给面子地吃得一干二净。
妈妈对我干的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猜这可能是她担心我没有玩伴,能跟猫玩玩也好。邻居也无所谓,走廊上碰到了还开玩笑地叫我 “喂猫小使者”。时间一长,咪咪对我就亲近起来,一看到我放学就迈着慢悠悠的步子,用尾巴蹭着我的腿要我摸。阳光明媚,教室的旧窗被慢慢打开了。放学回家的那一刻成了我每天最期待的事,那是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快乐。
我渐渐能够认真听课了。随着成绩一天天涨上来,在班里我也有了一两个能讨论作业的小伙伴。班主任很高兴,在发下来的学生手册上表扬“认真读书,团结同学”。我随手在旁边用铅笔画了只猫。下课的时候花花路过了我的课桌,用两根手指拎起我的学生手册,看着那只猫笑着说:呵,这猫真丑,你的自画像吧?我的耳朵听见了一阵低低的哄笑。
“滚吧你。”我大吼一声,夺过手册摔在桌子上。
“这么凶干嘛啦——”花花愣了一秒,拖着撒娇的长音,轻轻笑了一声。
我坐着闭上了眼睛,想起咪咪,什么话都没说。
和咪咪熟起来之后,我也对她的行踪有了更多的了解,不再只限于平时上学放学那匆匆的一瞥。虽然是家养猫,咪咪却有四处溜达的习惯,只在晚上快要吃饭的时候才进邻居家门。我住的地方周围有条小巷,里面摆了各种各样的小吃摊,免不了吸引老鼠和蟑螂。邻居一点都没担心的样子,有次还骄傲的跟我炫耀咪咪就是他家捕鼠器,我只是附和着笑了笑。咪咪脾气素来温和,这让我难以想象她也会捕猎。
直到我撞上咪咪抓老鼠的时刻。那天还是初秋。直到放学,燥热的气息迟迟不肯褪去。回家的时候我在路边的小店买了根冰棒吃,到了楼下我还没吃完,于是我去了附近有树有草的阴凉处躲着,吞着化了一半的冰棒。这时候我很意外地看到了咪咪,她却没看到我。她盯着被黑色阴影覆盖的角落,然后伸出爪子使劲拍着什么。忽而又跃到另一边去用爪子做着相同的动作。反复几次后,她伸出了头,嘴里叼出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老鼠!咪咪抓老鼠是真的!我的心雀跃起来。我舔了最后一口,近乎欢呼地吧冰棍的棍子丢在垃圾桶里,蹦蹦跳跳地上了楼。妈妈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咪咪真是个宝贝啊。”
“怎么就宝贝了?”
“我看到她抓老鼠了。”
“哦,猫抓老鼠很正常的啊。”妈妈开了冰箱,拿出菜打算做晚饭,“你还是多交几个朋友吧。整天跟猫混也不是个办法。”
“哦。”兴奋的感觉消失了。我突然有些不耐烦,又很快把情绪压了下去,“我对同学挺好的。”
没等妈妈说什么,我就进了我的房间,把门关了。我的心情变得五味杂陈。咪咪啊咪咪,我心里默念着,他们都不知道,你是我真正的朋友啊。白天剩下的阳光透过窗洒下来,我开了电风扇。空气中有了微微的凉意。 我想起小学时候和阿呆一起玩的时光,心里又涌上一阵难过。傍晚还是一样的傍晚,只是谁不经意地借走了我的时间,再也没有归还。
我努力在妈妈面前做起了一个“正常”的孩子,只有放学时候在走廊里逗留几分钟,摸摸咪咪,再给它喂喂零食。只是这种刻意的不经意并不影响我对她的惦念。夜半读课外书,书中写冬天是“干净的土地上一只孤零的烟斗”,为这个比喻惊艳之余,我又想起了咪咪抓老鼠的模样,像极了空旷的地上蓄势待发的小小烟斗。
我没有想到,等冬天到来的时候,这只烟斗会突然从我的生活中消失。
那是中考前的春节。二月份寒气凌冽,又下了好几天雨夹雪。我头昏脑胀地学习着。这个寒假是毕业前最后一个假期,爸爸妈妈照常把我关在家里让我看书。我好几天都没见到咪咪了,想了想,估计邻居家怕咪咪着凉,就不放它出来了。
到了下午晚些的时候,天气突然放晴,我便出去走了走。大年初二的邻居一个个都贴好了喜庆的对联和倒着的福字,整个小区都弥漫着一股欢欣和幸福的氛围。那一片大红像极了学校张贴保送市重点学生名单用的红纸,阿呆的名字赫然其中。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和他说过话了,我想着,叹了口气。我的手在走廊里划过一张张福字和对联,不知道是磨得还是冻得,手指有点生疼。
上了二楼,往常咪咪守着的地方空空的。我在那随意地站了一会儿,等它慢悠悠地出来。可是一直都没等到,于是我敲了敲邻居家的门。邻居家没有人应声,没有灯,估计他们前两天回老家了。咪咪去了哪?数了数多少天没见到她后,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三步作两步地赶紧走回家。
“妈妈,你这两天看见邻居家的猫了没有?”我平复了一下气息,假装随意地看向我的鞋子。
妈妈神情复杂地望着我,半响,缓缓开了口。
“它死了。”
“什么?”我抬头看着她。
“它死了啊,吃了有老鼠药的老鼠死的,回到家就不行了。就你刚放假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什么啊?”
我看着妈妈的表情,突然意识到我不必再问了。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了头,我的脑袋有点发木。
咪咪死了,那个温柔的,曾经和我朝夕相处的咪咪。
什么都没有了。
我愣了一会,又出了家门,望着咪咪一直喜欢蹲着晒太阳的地方,接着走了过去,站在那儿。
从那个地方的阳台看不到太阳,只能看见天边一片薄薄的,透着金红色的云。院子里枯黄的草和光光的树枝上都统一地被镀上了一层黄色,显出一种陌生的生机。零零星星的鞭炮声又响了几发。邻居的饭香隐隐地飘在了空气里。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吱呀一声,妈妈开了门,走了过来,搭住我的肩,语调轻松,“怎么了?难过啊?”
“没有,你看那边的云,多好看。”
“是啊。”
我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回头看着她,笑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