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译《孤獨》(《瓦尔登湖》节选)
節選自《瓦爾登湖》第六章
亨利·大衛·梭羅_文 八里台摸鱼王者_譯
2018/7/6
我發現,經常獨處有益健康。與人共處,哪怕是和最好的人,也會心生厭倦。我喜歡獨處,我從未遇到過比孤獨更好的伴侶了。置身異邦的人海,比獨處室內更為寂寞。人在思考或勞作時,總是獨自一人,想去的地方隨心所欲。孤獨與否,並不由人與人之間的空間距離來衡量。哈佛大學[1]裡孜孜不倦的學子,猶如身處擁擠的蜂房,卻孤獨得像沙漠中的苦行僧。而農民終日耕于田野,伐于山林,獨自一人卻不覺寂寞,是因為他們忙於勞作;但他們日落而歸後,卻無法在家中獨自靜坐沉思;相反,他們非得去人多的地方消遣娛樂,湊湊熱鬧,以為這能給白天的孤獨一點酬勞。他們感到奇怪,為何學生能獨自在教室裡,夜以繼日,而不感到一絲倦怠和煩惱?殊不知,學生雖身處教室,卻同樣也耕于田野,伐于山林,他們同樣也要娛樂和社交,只是形式更簡潔。
人與人的交往大都唾手可得,毫不值錢。人們的交往如此頻繁,根本無暇從對方身上獲得新的價值。人們就像隔夜發黴的芝士,卻還要一日三餐地彼此重新品嘗。人們得遵守一套既定的規則,還冠以「禮節」、「文雅」之名,以此維繫頻繁的交往,避免挑起鬥爭。人們在郵局交往,在聚會上相識,每晚壁爐邊閒聊;人們交情甚篤,將心比心,卻也因而相互糾纏。在我看來,這樣或多或少會失去對彼此的尊重。誠然,一切重要、真切的交流,不必如此頻繁。看看工廠裡的女工,她們從未孤身一人,連做夢也是如此。要是能方圓一英里內只有一人居住,像我住的地方那樣,就會更好。僅僅接觸一個人的肌膚並不能體會到他的價值所在。
我曾聽說有人在森林裡迷了路,他饑腸轆轆,筋疲力盡,倒在一棵樹下,奄奄一息。由於體力不支,他被種種詭異的幻象所包圍,孤獨也得以緩解,那些病態的幻象他都信以為真。由此說來,雖然那些社交一樣是病態的,但它們往往更為正常和自然,只要擁有健壯的體魄和堅強的意志,我們便能從中不斷得到鼓舞,從而不覺得孤單。
我在屋裡的時候並不覺得孤獨,特別是在沒人造訪的清晨。只要稍作對比,你便能想像我現在的生活。那潛鳥[2]在湖裡放聲大笑,還有那一片瓦爾登湖,我並不比它們孤獨。這寂寞的湖水又能與誰為伴呢?潛在那蔚藍湖水裡的,不是藍色魔鬼,而是藍色天使。太陽很孤獨,除非烏雲密佈時,有時會有兩個太陽,但其中一個是幻日。上帝很孤獨,而魔鬼卻不孤獨,他的同伴比比皆是,隨處可見。牧場上的一株毛蕊花,一朵蒲公英,一片豆葉,一株三葉草,一隻馬蠅,一隻黃蜂,我並不比它們孤獨。潺潺的溪水,風向標,北極星,南風,四月的春雨,一月的溶雪,新房裡的第一隻蜘蛛,我並不比它們孤獨。
譯注
[1] 原文為Cambridge College,這是哈佛大學的原名。 [2] 原文為loon,這是一種水鳥,分佈於北美和亞歐大陸北部,以魚為食,叫聲似笑。
原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