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想余杰 怀想余杰
很多年,很多年都没有再跟人提起过这位作家了。当年仅凭几卷手抄本就名 动京城九大高校的思想才子,一本《火与冰》值北大百年校庆时,冠列十大思想 类畅销书,一时间“第二个王小波,大陆的李敖”、“北大的思想黑马”各种名 头一齐戴上了余杰的脑袋。
那是我的学生生活终于在一位语文老师有意无意的鼓励下焕发了一些生气, 那时我的成绩很差,特别是数学,很少及格,英语也是边缘线上徘徊,中考的压 力很大,一片茫然,可是这个时候性格较为内向的我,真是孤立无援像极了一个 溺水的孩子,母亲甚至还略带恐吓地说过,“你叔叔说如果你的成绩实在还是这 么差的话,就跟他出去打工吧。”记得当时我应该是用一种呆滞的目光看着我的 母亲,什么话也没有说。
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很信任刘伯伯和王伯伯,小时候王伯伯可能是考虑我没 有玩伴,太过孤单便把一麻袋准备当废纸买掉的小人书,《故事大王》,《故事 会》,《童话大王》……送给了我,那个麻袋放在木柜里有很长时间了我都没有 去碰过,因为后山的蚱蜢和蜻蜓,还有河里的小鱼儿比它们更吸引我,可是当大 自然渐渐失去了吸引力,寂寞缠绕年幼的我便是让我日复一日地寻找新奇的游戏, 独自一人在楼顶玩过家家,独自看着云朵发呆,偶然我翻开了麻袋里的小人书, 还是郑渊洁编的《故事大王》,关于冒险,关于勇敢的少年战胜了恶魔救出了公 主。天天就沉迷在文字的大千世界。
直到初三前我还没有写过让人赞赏的文章,我没有那个意识,没有这个想法, 那时的深秋伴着雨水是多么的凄冷啊!每天重复于无休止的考试,作业,每天一 人在学校和家之间往返。一天我的作文得了满分,后来又有了很多的满分,还得 了一个小奖,那是在一本阅读练习册《阅读黑马》里看见余杰的一篇《玩知丧志 》脑袋一下子炸开了,他敢骂那些文人,那些学富五车的文人,还是骂得如此让 你心服口服。
有一段写到“真正的知识分子是像爱默生一样,背着十字架默默在黑暗中行 走的人……”我便记住了这个名字,余杰,和他的《火与冰》原来我的世界之外 还有这样一个世界,原来教科书的眼光之外还有这样的眼光,原来千篇一律的声 音之外还有这样的声音,此后我的心脏每天像飞奔的猎豹一样,剧烈地跳动,不 管我是否愿意相信,在一个出租书店我看见了《火与冰》,记得当时我是多么地 激动,疯狂,那时的我还踢足球,那种热血沸腾的冲动,是那样地清晰的感觉到 生命的跳动!
我会为他的黑色幽默而笑,我会为文革时那些暴行和愚昧而愤怒,我会为那 些无辜而善良的人们而哭泣,记得余杰写到特蕾莎修女,写到意大利的传教士朋 霍费尔,我哭得一塌糊涂,记得他写到了圣经,写到了爱与宽容,写到了海子, 张爱玲,徐志摩,胡河清这些向死而生的天才。
还有张楚这个躲着布道的布道者,他讲到农民的疾苦,他怒骂贪官污吏。
他如一把锋利的刀向坚硬的磐石刺去,撞得火星四射。独立人格,自由精神。 他不忌讳任何头衔,哪怕是季羡林也被他骂了。北大的不少人恨他入骨,若不是 钱理群,孔庆东他们,余杰的日子绝不过。
记得《香草山》,余杰和他的妻子(宁萱)的书信体小说,里面都是余杰和 宁萱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许的信件。
余杰和妻子宁萱的情缘,是因为余杰的文学。
2010年6 月之前的几个月里,宁萱就已经在扬州大大小小小的书店里看到余 杰的作品集《火与冰》,那是余杰的第一本集子,封面上有一些惊人之语:“抽 屉文学”、“中国大陆的第一个李敖”、“北大的第二个王小波”等等。那年24 岁的宁萱,大学毕业已经4 年了,她大学读的是国际金融专业,毕业后到了一家 香港独资公司,不到一年便升为部门经理,成为令人艳羡的白领丽人。
学金融的宁萱读书很挑剔,她多次与《火与冰》失之交臂。一天,她下班后 经过一家租书店,便问老板有什么有意思的书没有,老板向她推荐《火与冰》。 宁萱交了租金,把书拿回家,这一读,就再也放不下了。她一直读到天黑,跟着 书中的文字,跟着写这些文字的人,一起悲哀、愤怒、欣喜和微笑。
她忽然决定,给这本书的作者写封信,她要认识这个作者。
她在信中写道:“迄今为止从未写过一封给陌生人的信,但王小波的死给了 我极大的冲击,因为他就是我曾想要写信的人,而如今,信还在心里酝酿,人已 渺然不知去向,我体味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心与悔恨。世事喧嚣,人生寂寞,我一 直以为,支撑我的生活动力便是罗素所称的三种单纯然而极其强烈的激情:对爱 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以及对人类苦难痛彻肺腑的怜悯。而在这样的动力下 生活注定是孤独,无尽的近于绝望的孤独。我想,如果还有一双眼睛同我一起哭 泣,那么生活就值得我为之受苦了。因为王小波,因为孤独,因为生命的脆弱与 无助,我终于提起了笔,给你,沉重而真诚。最后,我要告诉你,我是一个女孩, 美丽,还很年轻。”
余杰收到这封寄自扬州的陌生的特快专递后,开始并没有太注意,他在北大 校园里的“家园”快餐厅里撕开了这封信,边看信边吃饭,刚刚读了第一行,他 就正襟危坐起来。后来,余杰形容说,这封信的内容像一块小石子,准确击中了 他的心脏,沉重得令人有窒息的感觉。
余杰决定给这个叫宁萱的女孩回一封信,他没有想到,回这封信,竟然改变 了他们两个人的生活。从此,两人书信往来不断,在扬州与北京之间,两颗同样 孤寂的心灵在互相温暖着对方。
初次通电话正巧碰上余杰的生日2010年10月初,宁萱到医院拨了两颗牙齿, 麻药的药性过去了,创口发出钻心的剧痛。3 日,疼痛减弱了一些,夜晚仍然睡 不着,宁萱突然想给余杰打个电话。余杰的手机号在第一次通信时就告诉了她, 但她一直没有打过。
后来余杰说:“你知道吗?今天是是我26岁的生日,你刚好打来了电话,真 是太巧了。”余杰说以前的许多朋友彼此都已经淡忘,相互之间都不记得对方的 生日。他没想到,在深夜还能收到一个不期而至的电话。其实,宁萱哪里知道余 杰的生日,她给他打电话,仅仅因为牙疼。
那天,他们通了半个多小时话,手机都有些发烫了。几天后,他们相约在北 大南门见面。
10月7 日傍晚,华灯初上时刻的北大南门,人来人往,余杰骑着一辆自行车 赶过来,他看到西北角站着一个女孩,高挑的个子、短发、清秀的脸,穿着一件 黑色的短大衣。那女孩也看到了余杰,并向他走了过来,他们都认出了对方。
余杰带宁萱去了“家园”餐厅,之后又去了自己在“稻香园”的家和一家叫 “漂流木”的酒吧。那天酒吧里很安静,轻柔的音乐、温馨的灯光,装饰俭朴有 致,有点海洋和沙滩的感觉。宁萱突然对余杰说:“我想写一首小诗。”思索片 刻,她轻声朗诵起来:是不是每个漂流瓶都来自远方是不是每一个远方都有一位 姑娘是不是每个姑娘都心怀忧伤是不是每段忧伤都藏着梦想是不是每个梦想都能 乘着波浪是不是每块心田都渴望爱情是不是每份爱情都能结成良缘一晃10点半了, 余杰送宁萱去她住的宾馆。在宾馆门口,宁萱下了车,她淡淡地向余杰说了声 “再见”,就转身走进宾馆的大堂。余杰心里有些失落,他想握一握宁萱的手, 但他不敢。回去的路上,一种莫名的寂寞困扰着他,仿佛生命中的某一部分离他 而去。
余杰又开始给宁萱写信,在信中,他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假如我建 议你到北京来,你会考虑吗?宁萱回信说:我可以生活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 不管是宫殿还是贫民窟,我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条件———身边有一个真爱一辈子 的人。
“当你遇到艰难困苦时,我要和你在一起”
2011年“五一”长假到了,宁萱写信给了余杰一个惊喜,她说,虽然我不喜 欢坐飞机,但我还是要飞过千山万水来看你。我要尝试一下做稻香园“女主人” 的味道。我喜欢上了,就不走了。
对于余杰来说,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提前3 个小时到了首都机场。 航班号宁萱早就告诉了他,他已经背得清清楚楚了,但仍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 生怕出现了失误。终于,宁萱出现了,她的头发已经长长了许多,不再是半年前 第一次见面时的那种短发式了。余杰想,她的头发是为我而留起来的。
坐在出租车上,宁萱轻声说:“我觉得有点累,打个盹吧。”
余杰点点头,宁萱依偎在了他的胸口。他揽住了了她,孤独如潮水般退去… …
7 天假期很快就过去了。余杰又一次来到首都机场,不过,这一次是送别。 他问她什么时候到北京来。“在你需要的时候。”宁萱说。
2011年7 月,余杰的硕士论文答辩顺利通过了。之后他便去和他签了协议的 一家很著名的研究机构报到。不料用人单位告诉他,报到的手续被冻结了,他们 不再接收他。没有人告诉他是什么原因。余杰从那家单位出来,给朋友们打电话, 那晚几个人吃了几十盘菜,喝了几十瓶喝酒。
夜里,余杰把这消息告诉了宁萱。宁萱没有丝毫的犹豫,她说:“我等待一 年的契机终于来临了,当你遇到艰难困苦时,我要和你在一起。”
第二天,宁萱向香港老板提出辞职。老板很惊讶,那是多少女孩艳羡的位子 啊。老板挽留她,说要给她加薪。宁萱说,我的辞职和薪水无关,我要回北京去, 投奔爱情。
2011年7 月,宁萱只带着两个箱子到了北京。2011年春节,他们在余杰的家 乡举行了简朴的婚礼。
我那时是怎样地沉陷在这个美丽的爱情故事里,终于有一天我发现爱情是源 于幻想的物件,是梦里的花朵,只在梦里绽放,恰是我的幻想,那天我在电脑房 里看完了“葡萄园”这一章我转过头活动一下酸痛的脖子,目光停滞的地方我看 见长发飘飘的她,面带着微笑,我看见她的眼里有柔和光芒,正是窗外的阳光恰 到好处点缀着这间屋子,其他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那时她跟我同班,她在学校 的名声很不好,我知道她有个名字叫“吴宁萱”。是不是每一颗年轻的心都要经 历这样地一段幻想,这是一段很安静的暗恋。直到有一天被同学发现了,后来, 直到很多人开过玩笑,直到我的这个梦在闲言碎语中满目疮痍,直到一天我疲惫 地盛怒之下摔门而去,看着天边一只孤单小鸟越飞越远。
有时候很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缄默,不让任何人发现。现实中的她与我心中的 她完全是两个人,那句话说的真好 “爱情源于幻想”
其实余杰在那时还有一段很明亮的生活,记得河南省的一家中学生辅导杂志 社《中学生阅读》有一整年的杂志的封底刊登着余杰的文章,还配有搞笑的漫画, 把那些猥琐之人,野蛮之人,愚昧之人都骂个畅快淋漓。
可是我呢?也变得愤世嫉俗,弄得像个二愣子的“愤青”,想想很多跟我一 般大的人看了余杰的书可能也会这样吧,可我看到他写的朋霍费尔时,我想他一 定变流泪边写完的。那时我开始了解到了圣经。
后来余杰的声音渐渐地在这个喧嚣的社会上,应该是中国大陆,消失了。
我想余杰的文字有一种毒,暴戾之气,他对暴戾之人恨得最多,这也是让他 日后文字越来越偏激的原因吧?我是这样想的,恰这时我看到了周国平,充满哲 学光芒的悠长质朴,这是周国平的文字慢慢地化解了我体内的“余杰毒”。他的 一句话刺到了痛处,“一切救世的前提是自救,没有自救,再慷慨激扬的救世言 行不过是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和野心。”
是啊!我曾经有多么长的一段时间蒙蔽在自己可笑虚荣心里。
可这两位风格截然不同的人,却都猛烈地批判中国教育,都崇尚独立和自由。 都赞美女人,感激女人。
前段时间在网上看见各种消息流传,不过共产党看来真的是下决心封杀这个 人了。有位网友这样评价余杰“余杰的激烈和愤慨适合出生在美国……在中国不 能说委屈他了,只能说一定程度上扼制了他洞察世事的天才本领……他的思想有 时候确实是太偏激了,可是我就喜欢他那股看不惯就敢于说出来的任性。”
来长春读书时,一天在净月书店看到了《铁屋中的呐喊》,当时又是毫不犹 豫的买下了,却没有再仔细看过,其实家中书柜有一本一样的,买下它只是为了 纪念这位曾经的朋友,不管怎么说是他陪我度过了一段恐慌而迷茫的青春岁月, 是他让我曾经心血澎湃,让我感受到为人类苦难痛彻肺腑的怜悯的心跳,是他启 蒙了我。
虽然我离他已经很远很远了,可我会记得他。
“她紧贴我的耳朵,轻轻地说了《圣经的一句话:良人属于我,我也属于他。 他在百合花中牧群羊,百合花长在香草山上,羊群长在香草山上。我和宁萱也生 活在香草山上。香草山上,蓝天白云,水草丰美。”————《香草山》
谨以此文,怀念我曾今的朋友,余杰。愿他和他的妻子生活平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