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做到的事 （诗）
我无法挽救父亲的晚年 正如当年 父亲无法“矫正”我的青春
无法做到的事
我无法让父亲看到
在胜利或者失败的那一年
在他即将出生的那一年
他的母亲
如何挺着肚子
一手拉着一个孩子
和随军驶向台湾不知归期的丈夫
在长江码头泪别
我无法让父亲
亦或自己
再过一次童年
被时代遗弃到乡下的男婴
在叫惯了一个老实农民为爸爸的六年之后
被送还到出生的地方
这一次
他要叫亲生父母为爸妈
要分清楚好几个小孩儿的
长幼尊卑
我无法让父亲
记住最饥饿的年代
一顿饱饭的滋味
那一小块
因为生日
而得来的美味
还没来得及入口
就被饿极了眼的路人
一把夺去
我无法猜想父亲
在他看到他的父亲
那个旧式私塾校长的大家族里的幺儿
战时的国军文化宣传部的将领
被同龄人羞辱到几乎要放弃生命
是想冲上去打上一架
还是从此很长时间
不敢出门
我无法让父亲再看到
那个为革命而下乡的少年
和大家一样消瘦
着布衣
用锄头牛粪和孤独
消耗青春的八个年头
在麦垛旁
油灯下
一次次掏出
用旧挂历掩护封面的书
躲人耳目
我无法挽救父亲的晚年
无法说服父亲
关掉电视机
用kindle读书
计划一次跨洋的长途旅行
放弃他所被迫相信的
我无法说服父亲
相信友谊和爱
我无法挽救父亲的晚年
正如当年
父亲无法“矫正”
我的青春
2018-07-11 温哥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