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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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死状相当诡异,跪在地上,上半身笔直,好像给什么力量强撑着。 随后的尸检发现,这人身体里,少了东西。 他背上的脊椎骨,从身体里消失了。
一
每天上班的路上,我都会经过一栋废弃的老楼。
这是栋居民楼,有些年头了,看样式建于五六十年代。墙皮落了大半,露出底下密麻排布的红砖。
和周围新建的高层相比,这栋楼显得格格不入,没猜错的话,应该就只等着拆了。
因为无聊,我之前曾进去瞧过几眼。和想象中的废墟没啥不同,里头堆满了垃圾和废弃家具,四处都是积尘,走一步带起一阵灰,据说连附近最皮的熊孩子都不肯来。
我开始并没怎么多留意这里,直到后来,我遇上了一件怪事。
有天回家,我无意中抬头,看见二层的阳台上落满了鸟。
这鸟通体乌黑,像是乌鸦,相比又大了一圈。尖嘴翘尾,长腿蹦蹦跳跳。一群黑鸟芝麻似的地压在阳台上,还挺罕见的。
我让边上的朋友去看,对方看了老半天,转过头一脸迷茫。
“哪有什么鸟?”
我再看过去,鸟不见了,二层阳台还是以前那样,空荡荡的,仿佛刚刚只不过是一场幻觉。
我只好当看错了,没再多想。直到几天后,朋友给我转了条新闻,说有人死在了里面。
废楼里发现尸体,本来算不上是多么稀奇的事。就像市郊的烂尾楼常常因无人看管,而聚集了一批流浪汉,这些人期间因各种原因去世、隔了好久才被发现的,不在少数。
这次之所以闹得这么人心惶惶,无非是因为这人的死法,着实诡异。
发现尸体的人是这么说的,刚进屋的时候,他还以为屋子里摆了尊雕像。
那人死状相当古怪,双膝跪在地上,上半身却绷得笔直,好像给什么力量强撑着。整个人和火烧过一样,浑身皮肤暗黄肌肉凹陷,人己经被烤干了。
随后的尸检发现,人没受伤,但他身体里,却少了些东西。
这人背上的整条脊椎骨,在皮肤没有创口的情况下,从体内消失了。
二
这事传到耳边时,多少带了点都市传说的味道,真伪难辨。但我想起那这黑鸟,还是忍不住好奇,想再去看看。
为保险起见,我去找了一位前辈,他在处理这种稀奇古怪的事上,可算经验丰富。
我俩平时聊得挺来,叫是叫他前辈,但实际上人也才二十出头,只大我几岁。
前辈性子稳重,生得一副讨喜的好皮相,骨子里却寡淡,不喜欢抛头露面。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见他时多是一身工装,灰头土脸,加上又沉浸于这些猎奇事里,也就无怪一直单着了。
我把事情简单说了,前辈果然感兴趣,俩人组了个团,约定来个废楼一日游。
时间定在周末,我到的时候,前辈已经在楼下等老久了。
大清早的没什么人,又是放假,废楼周围一片冷清。
前辈除了那双万年不离身的手套,身上没什么装备。不过口袋鼓鼓的,我正疑惑里头是啥,他伸手抓出一把东西,喂鸡一样撒在地上,看着像是谷子。
边上及小腿高的草坪里头藏了不少麻雀,见有吃的就蹦过来啄,也不怵他。大概是冬天正囤膘,一个个肥得和球一样,在草丛里弹来弹去。可我还没靠近,全跑了。
“吃吗?”
前辈见我来了,客气地递了一半鸟食过来。我打量了会,像是灰色的稻米,但没见过长这么大的,更像是某种植物的种子。
前辈解释说这是炒米,先前出差,觉得好吃就带了些回来。
想着他也不能坑我,我接过尝了口。
其实还挺好吃的,就是和记忆里的炒米味道不太一样,嚼完后,舌头上薄薄的一层苦味。
吃完拍拍手,又简单聊了几句,我俩转身进楼。
大门处原本挂着几条警示线,被弄到了地上,早就没用了。
因为断电,楼道里乌漆麻黑一片,墙上又全是坑坑洼洼的霉斑,特吓人。前辈谑我,说我就差没变成张纸片贴他身上。
二楼明显亮堂不少,走廊简单清理过,垃圾废弃物堆在路两侧,中间只留了条窄道,上头密密麻麻全是脚印。
这些脚印一路往前延伸,最后齐齐消失在了一扇房门前。
门板上贴着撕了一半的封条,红章已经褪成了粉。没猜错的话,是这儿。
我下意识望向前辈,他眉头皱成一团,看得入神。
牌号和门上薄薄一层锈。猫眼和锁头不见了,只剩下两个空洞,里头堵着泛黄的旧报纸。门没上锁,估计一推就开。
我见前辈脱了手套,直接伸手摁在门上,手背青筋暴起。本该轻松的活,却感觉他使出了十成的力气。
“怎么了?”
“门从里面堵死了,推不开。”他拍了拍手,唰啦掉下一堆铁屑。
我也凑过去试,门板果然纹丝不动。心里纳闷,寻思这门的锁头不是已经拆了么。
我说是不是这后头有东西,前辈不置可否,拿手指捅了猫眼里的报纸团,接着贴过身子,凑上去看。半晌才退回来,表情有些疑惑。
“看看?”前辈让出了个位置。
我咽了口水,心里又怂又好奇,最后没憋住,吸了口气,凑过去快速扫了眼,赶紧退回来。
“看见什么了?”
我摇摇头。
房间不大,十来方左右。堆了不少垃圾,唯一的家具是墙边的老式铁床,上头铺着一张烂床垫。地板正中空了一大块,还留着个浅浅的人形,大概就是尸体的位置。
但是,门板后面什么都没有。
三
我怀疑前辈先前猜错了,门之所以打不开,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比如生锈和卡住什么的。
前辈说不像,太重了。说罢他沉默了一会,提议说干脆翻墙上去看看。
我心里瘆得慌,总觉得不该再往下走了。抬头却发现前辈正望着我,那种眼神我很熟悉,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再被外人说服。
我从小好奇心就重,但怂,大人怎么忽悠都很难坑到我。只有对上前辈,我才会放松下来。
当时想着反正也出不了事,便同意了,虽然未来这让我悔青了肠子。
我俩下楼在底下转了圈,瞧见阳台边上有根水管,正好可以爬上去。
二层阳台不高,也没装护栏。我拽了截袖子包住手掌,踩着护栏开始往上爬。水管已经老化了,表层全是锈,隔着布料依然硌得手疼。
好不容易翻进阳台,我回头想去拽前辈。只见他双手已经扶在阳台边,轻松一撑,整个身子便翻了进来,动作干净利落,一点声儿都没。
一看就是老手,平时怕没少干这事。
正暗自腹诽,前辈已径自拉开阳台门,进了屋。
我跟过去,顺便把门拉开到最大,总觉得这样方便跑路。
屋里说不上有多宽敞,和在猫眼里看到的一样,四处堆满杂物。门口空出一大块,什么都没有。
前辈在里头走来走去,两只手在空气中四处挥舞,脑袋也跟着到处张望,不知道在找什么。
硬要形容的话,大概是,很神经病。
我看得发懵,不明白他在干嘛。怕中邪了想过去问候下。走着脚下却不慎一绊,整个人往前一扑。
短短的瞬间,我感觉我像是碰到了什么,从手心传来刺骨的冰冷感。
这不对。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又尝试着把手伸了过去,整个人被冻得一抖。
什么鬼!
我当即嚎了一嗓子,人往后连连退了几步,撤到阳台上。
身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嘈杂的声响,紧接着便有东西朝着我迎面扑来。
我被逼到墙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眼前的阳台上乌泱泱一群鸟。通体黑色,尾巴纤长,比乌鸦大了一圈,眼神凶煞。
正是那日我所看见的那些鸟。
我心想不妙,条件反射要跑。这些黑鸟下一秒果然疯了般扑过来,我闪避不及,眼镜直接被翅膀打飞出去。
我下意识要去捡,手给狠狠啄了几下,鸟嘴尖锥子一样,疼得老子眼泪直往下流。
我护住头,蜷着身子窝进角落,慌乱地喊了声前辈。正寻思着要不一口气冲出去,鸟群的攻击突然停了。
苟了老半天我才敢抬头,一看,鸟没影了,倒是前辈正蹲在面前,淡定地瞅着我。
“你!”我瞬间意识到老子被他坑了。
他摆摆手,从地上拉起我,顺便递过眼镜。
“怎么回事?那鸟呢?”
见我炸了毛,前辈也不解释,只是领着我走回里屋中央,示意伸手。
这回我怂了,死拧着不肯。
“没事的,我也伸着呢。”他眨眨眼。“信我。”
我和前辈大眼瞪小眼,犹豫间手被带了过去。他举起我的手,向空气中探去。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手掌却仿佛贴上了冰冷的墙面,冻得像块冰。但又不润,质感极其粗糙。
我想收回手,可半边身子被前辈压着,动不了。
“放松。告诉我,你摸的是什么东西?”
“你看不见?”
“看不见。”
我登时气得头发昏,感情丫装腔作势半天,其实啥都不知道?
“老子也看不见!”
“那把眼镜摘了。”
他在耳边啧了声,干脆直接伸手,脱了我眼镜。
我心里慌得一批,死活不肯睁眼。前辈没事似的,用我的手去描那玩意的轮廓。
这回的触感更为清晰,能感受到物体表皮粗糙的质感,稍稍用力,掉了满手碎屑,让人很不舒服。
就像是……在触摸一截枯木。
我睁开眼,随后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直退。
“方颢铭…你他娘的放手!…这…这他妈到底是什么?!”
那是根灰白色的枯木,上头长满了藤蔓般的粗壮枝干,一路衍生到墙壁、天花和地板上,最后虬结在一起,堵住了那扇打不开的房门。
那是棵树。
四
方颢铭被这么突然一撞,松开了手,我趁机缩到墙角。
“真吓到了?”他摸摸鼻子,显然有些意外,从兜里掏半天,摸出一条巧克力。“咱们先出去。”
下了楼,我啃着巧克力给他讲,抖得和筛糠一般。方颢铭站在树下抽烟,脸被烟雾遮住,若有所思。
“是棵树?”
我点点头,脑子里乱成一堆,搞不明白。
他也不说话,就看着我。我寻思了一阵,嘴里巧克力的酸苦味让我想起个细节,觉得有些不对。
“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
方颢铭一愣,挥手说别紧张。说那玩意的确不是炒米,是阴谷。
“阴谷?“我喉咙一哽,只想去洗个胃。
方颢铭笑着摇头,说这谷子本身无害,消化完便没事了。唯一特别的,就在于“阴”这一属性。
正常的谷米由于受太阳照射,属阳。而阴谷则生在阴气极盛的环境中,人吃后,能短暂进入一种接近中阴身的状态,不过效果随人,比如对他就没什么用。
我松了口气,但还是不解,说那我摸到的“树”,又是什么鬼。
“那是魂木。”
“魂木?”
方颢铭叹了口气,把烟屁股掐了,说怕是得解释半天。
他问我对魂魄有什么概念,我愣了下,在脑子里搜刮一圈,硬憋出三魂六魄一词。
方颢铭欣慰地点点头,表示不仅如此。魂魄有三这一概念,在很多原始宗教中都有出现。比如萨满一说:人死后,三魂消失或者离开。
首先消失的是命魂,代表这一世独有的“我”,随着肉体一同消亡;其次是真魂,是管这一辈子念想的魂,藏匿于尸体的牙齿、骨窍和头发之中,带着执念在世上游荡,永不消逝;最后便是转生魂,死后化作魂鸟,栖息于魂木上转生。
我听得发懵,他叹口气,让我只当故事听就好。
不过,历史上确实出土过不少以树为造型的文物,其中有些陪葬用的魂瓶,盖子上就雕着树。
方颢铭听我说完,点点头,表示除了实物,也还有仪式残留。
过去有些地方会把夭折孩子的尸体挂树上,意图其魂魄如小鸟归树。这种遗留偶尔能在乡下能见到,不过树上的东西大多变成了塑料袋裹着的动物胎盘。
这事我知道,有次他下乡,在树下站着不幸中了招。
见我乐了,方颢铭白我一眼。乐归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魂木能引魂鸟,所以才会出现那些黑鸟?
“先前那人的死,和这棵树有关么?”
他不置可否,只让我猜那棵树长在哪。我说这不废话吗,就长在房间里。
他说并不是。
那棵树,长在了死者的身上。
五
“你刚刚摸到的,是树根。”
“根?”我着实诧异。
他说生与死两个界,以三银毕拉河的湖面为界限。
两个世界仿佛镜面倒影,万事万物相逆相生。包括昼夜季节、日出日落、水流方位,甚至是人与植物生长的方向。活人与死魂隔着一层界,足底相贴。树也一样,相反着生长。
他猜测,那人怕是生吞下了魂木的种子。
种子以魂魄和血肉而活,在他身体中发了芽。恐怕在死前的一周,他身体已经被根缠死,上头压着魂鸟的重量,生生挣扎着死去的。
所以才一直保持着生前的姿势,直到遗体被人发现挪开。
“那消失的脊椎骨……”
“被根吸收了”
他猜那株魂树的根茎先是缠上了椎骨,将其绞得粉碎,再吸收了去。
方颢铭说完,神色淡定等我缓过来,看来早已习惯。
我愣在那里半天,怎么想都觉得总有哪不对。反应过来逼到他身前,说你丫是不是早就来过?为什么这么熟练?
他配合着往后一仰,眯起眼,说我还挺精。
这地方他先前就有耳闻,只是我要来,便提前探了一轮。
“所以,没什么好害怕的。“
方颢铭拍拍我,起身往回走。
我留在原地发呆,心说尼玛溜我呢,想起自己先前那怂样,寻思真是丢大发了。
不过方颢铭似乎也没当回事,带着我去吃了餐饭,说是请客压惊。
回去后,一切照常。
再路过时,黑色的鸟不见了。偶尔能瞧见一些麻雀落在上面。不知是不是因为冬天快过,麻雀瘦了不少,再也不蓬地像个球了。
我对此深感可惜。
不过,那栋楼似乎在都市传说里活了过来,故事也愈发离奇。
方颢铭后来又找过我几次,不过大多是协助我找工作。
他有次提起,说找人把那玩意弄走了,现在树具体啥情况,我没问。
那时我忙于生计,以为事就这么算结了。
但大多时候,很多事情未来的发展,往往超出人的意料。
2019年7月19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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