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稻
太阳明晃晃的,早上的气温也有三十度。可以说,回来的这几天,气温就没有降过,电风扇里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一大早母亲就起来了,洗洗刷刷完之后就开始做早饭。完了她先吃上,然后开始一天的忙碌。农历五月二十九下午赶着让收割机收了早熟的六分田,刚好六袋谷子,用的是装饲料的那种尼龙袋子装,挪都挪不动,但母亲硬是一袋一袋扛上小三轮车。她先是把袋子的两头抓紧,吃力地往上抬,直到把袋子按在小三轮的边上,再用膝盖顶住,两手放到袋子底下,把扎了口的一满袋谷子滚进三轮车里。就这样把六袋谷子都装完了,她脸上才露出了高兴的样子来,说按这样算,今年收成还是不错的。
谷子打完,第二天就要晒起来。因为房顶已经晒了新摘的玉米,晒谷子的场地就变成了学校的操场。母亲把操场扫干净了,又开始往下搬谷子。从三轮车上搬下来就容易多了,只要站在车上,弯着腰用力一推,一袋谷子就骨碌碌滚下来。
晒谷要趁早,太阳一出来,大地就被炙烤得烫呼呼的,滚油锅似的让人觉得熬煎。
母亲麻利地将谷子倒在场上,我拿着个耙子把谷子耙开。这时候其他要晒谷子的也到了场子上,个人选一块地方把自家的谷子搬下小三轮,就在场子上晒开了。母亲是说笑的能手,无论多辛苦,她也能在生活里寻个乐呵。这是我们都佩服她的地方。我和弟弟都不像她,我们不爱说话,都是极闷的,所以母亲常说:父母翻过大江大河,儿女卡在沟里了。话里有爱怜的戏谑。
我已经十多年没干过农活,但小时候劳动的劲头还在,所以耙得很卖力。结果没两下,衣服就汗湿了,手上也起了泡(由奢入俭难由此验证)。这时候阳光已经由山尖跑下来,晒谷场全都沐浴在阳光中。如果是春天或者冬天,这阳光定让人觉得欣喜。夏伏以后,这太阳就不那么惹人爱了,尤其是南边,太阳一出来就意味着一天高温的开始,人和地都热得冒气儿。
但这是个晒谷的好天气。
晒新谷一般都期望一天能晒到位,这样就不用把那一点谷子翻来覆去地晒上几天,既耽误功夫,又让人劳累。这天太阳要好,谷子被耙得均匀,厚薄适度,一天就能晒好了。
今天这太阳一看就够好。母亲边用另一把耙子耙谷子,边跟别人聊天。她注意把我耙得狗啃是的地方又重新耙了一遍,直到觉得均匀了才转战另一个地方。母亲喜欢追求“美”,总爱把谷子耙成四四方方的一块,她说这样看起来舒服。
没用多久我们就把谷子晒完了,剩下的就是在日中太阳非常大的时候把谷子再耙一耙,让谷子翻个个儿,晒匀了,谷子才不会半生不熟。如果太阳太大,还要防止谷子晒过头,过熟的谷子打出来的米是碎的,也不好吃。
日中翻谷子一般母亲都不会让我们去,这正是一天中气温最高的时候,搞不好要中暑。我小时候体验过那种感觉。虽然在家里也热,但一迈进日头里,你就能感觉到滚滚热浪蒸得四肢百骸都灌满热气,汗毛顷刻复苏,涌泉一样,汗水瞬间就把衣服打湿了。你还能感觉到它们在肌肤上奔流而过的痕迹。即使戴了草帽,也是不顶事的,日头不会因为草帽而让你少受点罪。往往这时候,我到场上,草草耙几下就溜回家躲阴去了。母亲做事比较认真,总是要耙很多遍,然后再尝一尝谷子熟了没有,然后才湿淋淋地回家。
场上的谷子一年年换,场上晒谷的人年年变老,看着满场子金灿灿的谷子,再看那明晃晃的日头,听母亲随口哼的山歌,这熟悉的景象让我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