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奇侠传

从《让子弹飞》，到《一步之遥》再到刚上映的《邪不压正》，有人说，这是姜文的“北洋三部曲”，但其实姜文本人从未自己说过要这么一个系列。只是三部电影涉及到的时代背景，恰好都出现在民国那段错综复杂的时期。以姜文的能力和个性，如果我们准予他足够的自由，他完全有能力拍一部现代都市的电影，也同样能让我们品尝出《让子弹飞》那样的味道来。

但，如果真的存在所谓的“北洋三部曲”，那么姜文会是在讲什么的故事？

看姜文的电影这么多年，以及看他在各种各样的访谈节目里的叙述，你会发现姜文绝不是那种端着自己的人，他想表达的东西的确有通过电影来传达出来，但他不会是一个崇拜旧时代的人，也肯定不是一个故意在电影里埋那么多所谓的信息点来引诱别人来解读的导演。我们之所以喜欢解读姜文的电影，归根结底，还是电影本身太过魅力，太好以至于我们不敢完全相信这是单纯为了艺术而拍出的作品，就像是我们的祖先面对大自然的雄伟奇观，会幻想出这是神仙的鬼斧神工，而非大自然偶然的缔造。

北洋是一个什么时代？那是一个刚结束了中国两千年的封建统治的时期，结束清王朝的方式，并不是欧洲列强们所经历的方式。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结束，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承认，都要感谢于袁世凯及其背后北洋诸将的运作。权力的火苗在新一轮的政治争斗中被迅速点燃，它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终结掉了一个数百年的王朝，但却无法将每个人头脑中的封建残毒烧尽。于是，袁世凯不惜倒行逆施，要用称帝来巩固自己的权势；而在他逝去之后，不甘寂寞的北洋诸将则迅速发展为军阀，开始了每个人为自己的权势地位而抗争的时代。因为有那么多人争，却都不是坐下来心平气和交谈解决的手段；有那么多人在一边等着看着，却迫切地想要入局。龙蛇虎豹，蛇虫鼠蚁，纷纷亮出头面来，在不同的地方上演着一个又一个让子弹飞那样的故事。

如果说“北洋三部曲”是真实的，那么我从这三部曲中所看到的是有志气有追求的中国人，如何选择结束这种乱世，开创一个新时代的故事。《让子弹飞》是讲如何打土豪，分田地；《一步之遥》是讲如何物欲横流，但最终却满目苍夷；《邪不压正》则是抛却所有的过去，迎来真正的新生。至于姜文扮演的三个人物——张牧之，马走日，蓝青峰——你既可以看作是一个人，也可以看作是三个不同的从过去来要到未来去的人。

张牧之，原蔡锷将军手下的手枪队长，后来护国战争后将军客死他乡异国他乡，张牧之被人叫成了张麻子，混迹于山野丛林，惩奸除恶。不巧遇到卖官上任的马县长，于是来到鹅城，与当地的土豪恶霸黄四郎展开争斗。最终顺利设计让老百姓拿起了武器，把他们曾经以为大过于天的黄四郎推翻打倒。在这里，旧的军阀其实是指黄四郎，他派人伪装马匪，杀害五任县长，在南国一隅作威作福，称王称霸。他手段毒辣，奸邪狡诈，知道用所谓的合法手段逼死老实人，并掌握先进武装，干的却是祸国殃民的烟土生意。这样的人，代表的是老一代沉迷于地盘和利益的老派军阀，因此他必须死。

马走日，三个人物中貌似唯一的倒霉蛋，原是满清勋贵，此时此刻是上海的教父，做的是给人消灾解恨的事。大帅的儿子武七让他帮忙洗钱，他做了，干得漂亮，热闹，出彩儿，可就这么一看似能耐极大的人物，却因为懈怠了一个女人的承诺，结果被自己的朋友出卖陷害，虎落平阳，还被拍成了电影里面目狰狞的杀手，之前一切的体面都没了。他斗不过军阀+官僚+列强+媒体的联手，只能委屈地被安上本不属于自己的罪名。而故事里的配角，一个比一个出彩。大帅尽管是军人出身，在家被老婆管，但大事儿一点不糊涂，靠政治联姻，东洋的关系和西洋的关系都搞定了；项飞田本来是马走日的兄弟，因为跟马走日一起帮武七洗钱，差点被真的马给办了，可就在马走日杀人的消息一传出来，项迅速凭借在抓捕马的行动中出色表现，获得了高官厚禄；大帅夫人，武六的亲妈，通晓洋文，慈祥和蔼，大帅府的一把手，可能还是马走日的小学老师，但却在女儿喜欢马走日的问题上态度强硬，宁可撕掉慈母的伪装，用比大帅更狠的方式，开着机关枪追逐私奔出逃的亲闺女。原来在那样的一个社会里，所谓的师生情谊，兄弟情义，父母恩情，都是政治的把戏。与之合作共生，就只能对自己忘乎所以，忘记自己的存在。武六是真实的，文化先锋，女权独立者，活着的人里唯一对马走日有真感情的人，却不能拯救他。所以这唯一的真实其实也是假的。这样的马走日，当然只能死。

蓝青峰，参与过辛亥革命的军阀故旧，妄想通过控制或消灭朱潜龙，来创立一个国家，一个不受外来侵略的有原则的国家。为此他对朱隐瞒了对其有深仇大恨的李天然，就为了在朱不受控制的时候杀死他，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结果他帮日本人杀死了自己的朋友和助手，却被日本人摆了一道。他跟马走日一样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但在关键的时刻，蓝青峰选择相信了未来。影片的末尾，在他面前的李天然，已不再是那个他曾经可以控制的，对自己的选择惴惴不安的少年，于是在被送进急救室之前，蓝青峰放弃了作为父亲的权力，而在李天然的面前，是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新未来。这一刻，主角已经不再是病房里的蓝青峰，而是李天然。

当然，这只是笔者个人的臆想，三部电影的原著小说，彼此之间也不存在固有的联系。但因为每一部都是我们熟悉而又陌生的姜文，所以才能去问，姜文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我更愿意相信，姜文是真心实意地在拍三部彼此独立的电影，因为一个传奇性的导演而值得我们去期待下一部他的作品。

Ps: 姜文的电影没必要过分解读，是说其实不必花大力气去猜它其中的种种隐喻，电影本身好，自然会得到广泛关注，而不是因为电影本身藏着需要人去挖掘的宝藏。可惜的就是，像姜文这样，可以凭借电影本身的魅力去吸引观众的导演，还是太少了。 比如AXL，导演你对AXL了解多少，你读过多少关于AXL的经典，莫名其妙起一个AXL这样看上去好像隐藏了很多信息的名字，但其实狗屁不是。光是人物造型就想要吐了好么？AXL如果真神在世，看到你这么侮辱它的名号，一定拉你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