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疯魔不成活”——《霸王别姬》

“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电影是今天才看完的，这句台词却是很早之前便听说过。之前只觉得可笑，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如此刻意强调有何意义？只当是戏迷的入戏太深。

开着弹幕，断断续续看了三四天，中途没有一次泪目，但心里皱褶的次数是数不清的。我不认为被大众广推为经典台词的这一段最能打动我，但震撼是真实存在的：讶异于程蝶衣的人戏一体，更被他对京戏事业的执着触动。然而，很遗憾，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有戏之外的生活，而他只有师哥，只有戏。

曾经我以为程蝶衣是同性恋，他爱段小楼。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段小楼对程蝶衣而言，是唯一的依赖。程蝶衣以为他们是一路人，他们可以一个霸王一个虞姬唱尽最后一口气。所以他不接受段小楼娶菊仙，因为这是在一步步摧毁他们固有的生活常态。一切嫉妒与关切是亲情，是相依为命，所以彻悟的程蝶衣才会在最后自刎，他以为他懂，却发现其实自己错了一辈子。

段小楼说程蝶衣是戏迷，戏痴，戏疯子，我说程蝶衣是大师。他具备一个大师必需的特点：绝对的专注和决不妥协。程蝶衣爱戏，更是错把戏作了人生。他想永远活在戏里，他想和师哥唱一辈子戏，他不为了苟且撒谎，他只想唱戏给懂得人听。但这又怎么可能，人是人，戏是戏，我们一边期待着像蝶衣一样伟大的艺术家出现，一边慨叹“不疯魔不成活”实是悲戚，岂不矛盾？入戏太深难免走火入魔，七情六欲皆丰裕又怎能专注于戏。

程蝶衣是仙，段小楼则是我们中的大多数，他也爱戏，他也努力练功，但这只是他人生的一部分，他娶菊仙，面对红卫兵的拷问懦弱无能，甚至伤害爱他的人，这不是渣，而是他将命与面子看的比其他都重。他的人生普遍性更强，人性的弱点，谁都避免不了。

有人说，程蝶衣很惨，过了一辈子，到了刀抹脖子的那一刹那才真正活了一次，这是另话了。程蝶衣是时代的牺牲品，菊仙和段小楼又何尝不是呢？他们的区别在于旁人为了生存明知无用也会拼死挣扎，程蝶衣却罢了，一个戏中人除了戏再无在乎，然而再如何与世无争也终被时代拖下水。正如大多数国家在发展中都曾有黑暗的历史，国家会繁荣，时代会被原谅，时间会为历史证明，但被凌侮的人命再也还不回来。

奈何，总要用政治去为难艺术家。这太不合理，但时至今日依旧没处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