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那拐磨咀嚼的岁月
文章作者简介:赵翔翔,爱写作,爱运动,爱旅游。坚持写作,快乐心生。

游走在乡间,经常看到被肢解的拐磨(石磨),散落在家前屋后,不是作猪圈的挡风墙,就是作雨天出行的垫脚石,浑然一种卸驴拋磨的感觉。耳边那首口口相传的“拐磨拐,拐磨拐,拐下糊子包韭菜,不吃不吃两三块”的儿歌,不知漂零在何方?
我家有盘拐磨,就支在东屋的东门折里,是在一块圆形的片石上嵌着磨的下扇,下扇的磨棋对进上扇的磨棋眼固定着上扇。
从二梁上挂下一根分叉的绳子,绳的下叉头同时吊在拐磨担的两端。那是妈妈摆弄了千万次的粮食加工器,一家老小吃干喝稀全指望这盘拐磨。
拐磨时至少需要二人。
一人拗磨,左手扶推拐磨单,右手向磨眼里喂粮,磨粗磨细全靠拗磨者掌控。
另一人拐磨,双手抓扶拐磨担,前后均勻用力,使磨的上扇逆时针转动,以此磨碎谷物。

很小的时候,看到姐姐们拐磨一躬一趋的样子很新鲜,我也双手举过头顶,吊在磨担上跌跌爬爬地跑着玩。沒想到稍大点时,这磨,可容不得你不拐,因为一大家人的吃喝全靠这个。
一人拐不动,就姊妹两人拐。拐头遍,由于粮食的支撑,磨呼呼啦啦地转,还省劲,第二遍、三遍因塞磨就越来越费劲。一拐几个小时,一拐一大盆的面或糊,心里就象初上套的牛犊,急迫难奈。两人拐,互相有攀比、有监督,看谁没使劲。
我和弟弟一次拐了两个小时,越拐越累,越拐越觉得这磨沉得如山,拉,它不动;推,它不走。少不了兄弟埋怨有人不给力。谁不给力,得用事实说话。
我用右胳膞肘轻挑弟弟的左臂,据此说他没使劲;不一会,弟弟偷用左胳膊肘挑动我的右臂,反击说我没给力。就这样,兄弟俩前走走后退退地拐着吵着。

我最怕妈妈拗磨,如果是磨面,那可要你的好看。
头遍拐完,气还没喘匀,她用筛下的粗头接着拐第二遍。二遍拐完,汗还没干,她又用筛下的粗头接着拐第三遍,眼看就要结束了,她又把滾落在细面外侧的粗头抓进磨眼,如此重复,直到把一大扁的麦子变成一大盆的面为止。
我们姊妹几个都不情愿让妈妈拗磨,她那一遍一遍地去粗取精,真叫人心急。但拗磨是妈妈的专利,几乎没有人能替代,那是只有妈妈的手,才能把麦子变成更多的白面。
拐磨是一种煎熬,是对童心的摧残,我曾有好一阵子恨过拐磨。拐水磨要相对好过些,妈妈把一大盆泡好的麦子或玉米,带着水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到磨眼里。
我和姐姐使劲地拐,嘴里一千遍地默诵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拐水磨好在没有一遍一遍地去粗取精,只磨一遍就结束了。

拐磨也能拐出文化来。一次,摊上我和二姐拐磨,我欺负二姐不识字,和她打睹猜谜,如果她答上来,我就帮她使劲拐,如果她答不上,就她一人拐。
“吞粗吐细。是什么?”二姐看着吞进小麦淌出面的磨,随口说出“磨”。“前走走,后退退,怀里抱个小妹妹。是什么?”二姐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小妹妹”是什么。我借此逃也似地疯了出去,心中窃喜识点破字管用。那一回可苦了二姐。

清晨、晚上、雨天,都是拐磨的好时候。虽然这磨大多数都让大姐二姐拐了,但到了星期天、寒暑假,这磨还得拐。
清晨,正在觉头上,听说要拐磨,就装着睡不醒,非等着揪耳朵不可。
晩上,疯了一天的我更不想上套,一听到轰轰隆隆的拐磨声,睏瘾就愈加深重,多少次昏睡在拐磨担上,少不得挨妈妈的数落。
雨天还好,大家都不好做别的事,正好排着班儿拐磨。每年的磨总是要拐到大年二十三送灶后,只有当拐磨被贴上“白虎大吉”春联时才歇年。

拐磨是一种无奈。解谗又是一份享受。
用石磨磨出的面做出的胀饼,喷香松软,咬一口陷到鼻子。特別是用草锅炕出来的那种。用小麦糊烙出的小糊饼,筋拽肉滑,甜丝丝有口头。
如果锅里再熬上几条小杂魚,把鱼汤撩到饼上,那才是美食一绝。以至于豆沬渣子、豌豆糕之类,也都是在那个青涩的岁月里,拐磨带给我们的享受。
“路迢迢不远,石叠石非山,雷轰轰无雨,雪飘飘不寒。”这就是古人笔下的拐磨。拐磨吞进去时代,流淌出岁月。它经年不歇地转,扭动了乾坤,传承着文明,消亡了自已,磨砺出苍桑。
那拐磨千年的唱响,徊旋在平平仄仄之间,拐点在韵脚起落之上。如今,我才感知,那也是妈妈的歌!
对拐磨的怨也好,恨也罢,那都是几十年前的“恩怨”了。

今天,在乡间走村窜户,早已听不到轰轰隆隆的拐磨声,也听不到“拐磨拐……”那首情满劳作的儿歌吟唱。
如今,看到拐磨被凄凉地流放在一角或被作垫脚石,无奈生出一种无名的遗憾和不忍,不免心底间生出一丝怜悯。
我总觉得,曾为人类温饱作出过贡献的石磨,这珠孕育人类生命的宝石,实在应该放到展厅,让那一代人回味,让后一代人瞻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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