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桂色铺子|布鲁诺·舒尔茨
那些故事中的哪怕一支铅笔,一个不起眼的水壶,或者一口火炉都有属于它们自身的历史,以一种与我们差不多的方式生活着,与人类是如此相似。
打扫完房间,阿德拉拉下亚麻布窗帘,房间忽明忽暗。所有颜色瞬间减弱八度,被阴影笼罩的起居室仿佛沉入了深海,碧波荡漾的镜面反射着朦朦胧胧的光线,白昼的热气开始在窗帘上大口喘息,在正午的睡梦中辗转反侧。
黎明几乎还没有从褐色的烟雾中浮现,白昼便蹒跚地拐进了一个了无生气的琥珀色午后,麦芽酒般的金黄和透明只持续了片刻,随即便沉没在一个个宽广而奇异的五彩斑斓的夜幕之下。
喂食的时候,鸟儿在地板上组成了一张五颜六色、错落有致的地毯,一旦有陌生人闯进来,这张活地毯马上四分五裂成栩栩如生的花瓣,拍着翅膀飞向空中,最后停留在房间的高处。
在房间四处弥漫的昏暗中,由于窗帘外夏日的反射光线,他的眼睛如同一面镜子,反射着闪闪发光的物体——夹杂在窗缝间的阳光的白色光线、金色矩形般的窗帘,又如同一滴水,将房间里沉默的垫子和无人落座的椅子全都容纳进去。
夜晚一两家陌生而又非常吸引人的店铺是否偶尔还开着,我已回想不起来了,因为那些店铺平日里常常被我们忽略。我管它们叫肉桂色铺子,它们的墙上嵌着深色的镶板。
在昏昏沉沉的闲聊过程中,时间不知不觉流走了,时光流逝得并不均衡,有些时段像打了绳结似的不顺畅,因而延宕了时间,然后又在某个地方吞噬了整个空余时段。在这种不知不觉的状态下,我们发现自己沿着白雪皑皑的小径走在回家的路上,路两边是黑色干枯的灌木丛。我们掠过浓密毛发似的灌木丛,沿着黑夜毛茸茸的边缘行走。
在那个酷似春日的冬天里,满地都是榛子。貂鼠、黄鼠狼和黑尾蠓在灌木丛中悄然出没,这些身体细长毛茸茸的小动物,用短小的四肢搜寻食物,全身散发着羊皮般的体臭。我们怀疑它们中间有些就是学校陈列室里的展品,虽然已摘了内脏,去了毛,在这个白晃晃的夜晚,仍能听见它们空荡荡的躯壳内出自永恒本能的求偶声,它们回到自己的巢穴只是为了过上片刻虚幻的生活。
夏天为人所诟病的是它老人似的放纵一一徒有欲望和姗姗来迟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