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骑行沙漠公路






第二十八集:抵达轮南镇
为什么要停下来?他们说什么不关你的事。让他们说去吧,你得紧跟着我,要坚定自己的信念,要像坚实的高塔,不要因暴风而倾斜。因他人的想法而远离自己的人是最令人感到可惜的,明白么?——但丁
明天就要进入塔克拉玛干沙漠了,虽然是顺着公路的骑行,但是由于是孤身一人的缘故吧,抑或心中对于沙漠本能的恐惧,不免有些唏嘘。进入沙漠之后,便没有了旅社,甚至没有村庄,我要孤身一人在沙漠里搭帐篷了,想想都有点可怕。漆黑的夜,陌生的沙漠,恐怖的传说和杳无人迹。虽然这一路上也搭过帐篷,可是还没有在杳无人迹的荒漠里搭过帐篷。但人总要去面对恐惧,战胜自己的怯弱,不是吗?
昨天在库车住的小招待所是我所住过的最垃圾的地方,早上起来,顺便补写了一下独库公路之旅的日记,有些以前没写的,就草草的记录了一下,然后便出发了。在路边吃过早餐,旅途正式开始。我沿着天山路,迎着朝阳向轮台县走来。这种南疆的县城里戒备更加森严,警笛呼啸,往来不绝,警察把守每一个路口,持枪的汉人警察带着几个少数民族的协警,这座城市里的少数民族所占比例明显增多。
出了县城,开始修路,好像是在原本道路的基础上加宽两边。沿途的环境乏善可陈,无非稀少的植被,沙石荒漠,和一些农田。农田里种着棉花,一小块一小块儿。走到牙哈镇,这里基本上都是少数民族了,我在一个小店前买了一个馕,两块五一个,现在有些后悔没有多买几个。出了牙哈镇,找不到公路了,我循着一条小路紧挨着高速公路走,结果走到了高速路上,在经过收费站时,一个工作人员叫住我,然后又挥手让我走。在新疆,高速路是开放式的,无论是摩托车或者是自行车,都可以畅行无阻。沿途有警车经过也没理我,有一队军车经过,一个军人向我挥手。这里的高速路车辆稀少,几分钟才过一辆,而道路是三车道的单向车道,所以走起来比国道还要安全。我便沿着高速公路前进,两边是半荒漠化的戈壁。北方隐约可以看到天山,南边有条路正在修建。
走到雅克拉时,我以为会有个小镇,便下了高速,可是什么都没有。我便又沿着一条小路行走,没多久,又找不到路了,只好沿着正在修建的道路旁的坑坑洼洼的辅道前进。走了许久,看到高速路栅栏有个豁口,被大车撞开的,或者是故意剪开的,不得而知。我便从这个缺口重新走上高速。天气又是阴郁的,时不时会有雨点落下。在高速上走到轮台西立交桥处时,开始下高速,走过一个安检站,一位年轻的警察走来问我从哪儿来的,然后便挥手让我通过。这一路上的关卡对于骑行者来说,都很优待。出了高速便是一个路口了,一边通向轮台县,一边是条石油公路,又叫西环公路,直通轮南镇,于是我便没有去轮台了,在路边商店买了两瓶水,便走上西环公路。走上公路,便是广阔的盐碱地,地上低洼处,水蒸发后,留下白色盐的结晶物,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梭梭树,矮小瘦弱,有的开着一串串红色的花朵,景色非常单一,四十公里的路两旁,全是这样的景象,盐碱地和梭梭树,有时也会有些像芦苇的植物或者骆驼刺,还有一种贴着地面,有人在翻它,寻找某种果实。
走过这四十公里的盐碱地,开始往东拐去,这里就是塔里木盆地的轮南油田了。依旧长着梭梭树,还有些高大的胡杨树,一种苍老的气息在胡杨树上表现的淋漓尽致,而又有一种不屈也同样在它身上散发。半死的胡杨屹立在这片荒漠里。很多油井,拉石油工程器械的车一辆辆驶过,这个轮南小镇便是因为石油开采而建立起来的,清一色的汉人。来到这个小镇,有一条沙漠公路前有看守,不让通行,他们告诉我有另一条公路,大概后来这两条公路会重合的。本来和在巴音布鲁克遇到的大叔约定去看胡杨林的,可是大叔在轮台,离我这里有四十公里,他打电话来让我过去,要请我吃椒麻鸡,只是我抵达这里时已经八点了,没有时间去轮台了,便在这里找了个旅馆住下。吃过饭去街上采办食物和水。这个小镇只在路边有两排房子,很萧条的荒漠小镇。旅店老板说这里的油田要倒闭,兴旺的时候,这里有上千人,只是现在石油总是亏空,很多大型油井都关闭了。走在街上,确实有一种落魄感,很多店都关门了。但是这里最多的店却是什么KTV,洗脚城,娱乐城,所谓的这些城,也不过是些小小的店面罢了,里面亮着粉红色的灯,充满了性的诱惑。大概是服务这些寂寞的石油工人吧。
明天就要进入沙漠,我不知道要准备多少食物和水,计划最多四天骑完这五百多公里的沙漠公路。因为没有爬坡,道路相对比较平坦,纵然有些沙丘也不足为虑,一天骑十个小时,大约可以骑个一百五六吧,今天就骑了一百五十五公里的路程。但愿一切顺利。
第二十九集:夜宿沙漠
所谓高贵的灵魂,即对自己怀有敬畏之心。——尼采
有些时候,我们总是想的太多,而做的太少,总希望做一件事前把所有的可能都想到。然而,事情总是难以预料的。关于沙漠公路,我在网上也看了别人的介绍,也听了路上遇到的司机的忠告,最后发现,其实每一种说法都与自己的经历是有差别的。当想到沙漠公路,想到荒凉和生命的禁区,想到死亡和干涸,心中有些犹豫。然而,一路走到这里,这一切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那也只不过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路而已,只是经过的地方不普通。
早上八点多起床,九点多了才打点好一切,买了两大瓶水,又买了两小瓶水。因为没有看到卖馕的,食物就买了些面包,压缩饼干之类的。把本来就有些装不下的背包撑的更满,只好用塑料袋子把食物挂在车子上,把水都绑在车上。然而经过太阳的暴晒,这些温热的水只会让人觉得更加口渴。早上推着重心失调的车子,离开旅馆。吃早餐的时候,特意多买了两个饼打包,只是这些饼在塑料袋里经过太阳暴晒也会蒸发水分,变得干硬。吃过饭,真正的旅行开始了。顺着公路向南,这一带还尚未走进沙漠,路边是大片的盐碱地,生长着大片的梭梭树,植物茂盛,道路平坦。一路向南,路边有些沙丘,植物枯死后留下盘根错节的根布满沙丘,像是堆叠的人类的尸体,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干旱使这里的植物都生长艰难,有些梭梭树生长了几十年,依旧是小小的一团,因为经常浇水的缘故吧,路边有些低洼处有水迹,沙土还是湿润的,坑底留下白色结晶物。单调的环境让人有些昏昏欲睡。走了二十多公里,路上会零星出现一些胡杨树,只是这些胡杨树瘦小,带着绿绿的叶子。有时是三两棵,有时是孤零零的一棵,本身树体并不好看,树枝短而密集。穿过这些梭梭树林向前而行,环境忽然变了,路边多了芦苇和一些沟渠,在杂草深处,开始出现农田,只是同样在干旱的水洼里有白色结晶物。农田里种着棉花,这里沿途开始有些棉花公司。再走了三十多公里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一个镇子,这个镇子地图上标注的是轮南镇,也叫塔河镇,镇子沿着公路,镇子前面不远便是塔里木河了,想到出了镇子可能就再也没有人家了,便在镇子上又吃了碗馄饨,买了一大瓶绿茶,一口气就喝完了,又买了一个打火机。
出镇没多远就开始有胡杨树了,树越来越多,接着开始看到水,像是沼泽一般,再往前走,就是塔里木河了。塔里木河河面宽阔,水流平缓,但是水面有很多漩涡,水是一种暗青色的污浊感,浩浩荡荡从西向东流过,很是壮观,站在桥上我想,这又是我跨过的一条河流了,这一生还有多少河流需要跨过呢?离开塔河,很快就进入了塔里木盆地胡杨林保护区了,这里胡杨林多了起来,高大的,瘦弱的,枯死的,半腐烂的,在道路两边比比皆是。路边是细碎的沙子,这些胡杨树便屹立在那里,活着的艰难的活着,树冠窄小,枝条细小而密集,主干却是粗壮的,树皮上有深深的裂纹,像是老年人脸上经过风霜的皱纹。而瘦小的像是贫困家庭里生养的孩子,灰头土脸,一种营养不良的菜青色,而那些枯死的,屹立在土地上,枝干无望的伸向天空,不肯屈服,纵然树皮脱落,只剩下一段段光滑森白的骨骼,依旧站立着,像是一个壮烈牺牲的战士,向死亡表示一种不合作的愤怒。有些倒在地上,渐渐的开始腐烂,每一段腐木都保持着一种粗野的形状,树根伸出沙丘,干枯着。给人一种残酷感,仿佛观赏的不是植物,而是奥斯维辛集中营。这种不屈的生命,在极端里努力寻求生命的欲望让人感动,而那些极端环境里残忍的谋杀,亦让人恐惧。生命是多么的脆弱,又是多么的顽强。也许只有在这绝望的环境里我们才能见证生命的极致。我想,我们锦衣玉食的生活,其实是对生命的一种亵渎。生活不就应该去征服一切么?在最恶劣的环境里,生命才更加高贵。大概这就是人们喜欢胡杨林的缘故吧,他并不美丽,也不高大,然而,他是生命顽强和脆弱的极致。他一遍遍呈现着生命的张力和勇气。
这里有大量的胡杨林,粗的要人合抱,小的仅仅有胳膊粗,有的是单个生长,有的是两个甚至三个主干合在一起,紧紧拥抱着,有的树木一半主干被风撕裂死亡,而另一半却依旧生长着绿绿的叶子。大多数胡杨树上都是枯枝在下,密密的,绿叶在上,有些弱小无助。胡杨树不像那些生活优渥的树种有着大大的树冠,美丽的树形。他只有瘦小的枝叶,密集而短小的枝条,有时和他们粗壮的主干看着很不协调,而这,或许就是他们能够存活的原因吧,最大限度的利用每一滴水来生存。有时走着走着,就会看到一片枯死的胡杨树,他们占据着一片沙地,几十棵粗壮的树干再也生长不出绿叶了,腐朽从树心开始,外表依旧保持着生长的姿态。这一片胡杨林的坟墓有一种悲壮感,仿佛是一场激烈战斗后的战场。让人肃然起敬。很多路过的人都在拍照,惊讶于这样的景色,而忽略了这死亡和生活的冷酷。
渐渐的胡杨树少了,走出了胡杨树保护区,路边开始出现一些沙丘了,只是这种沙丘很小,单一的,堆在路边,再走着,大约在公路里程碑120公里的一个路口,有一对夫妻在卖饮料等商品。我看那个男人拿出一个西瓜,便问了一下怎么卖,那个操着东北口音的男人说,卖什么卖,我嘎开给你吃些就好了。于是他便切了半截西瓜,我吃了两块,买了两瓶水,一口气就喝完了一瓶。走着这里,饥饿倒是不常有,只是一味的渴,有时不停的喝水依旧口渴。这里才是真真的沙漠公路的起点,再往前,便是沙漠了。沙漠里的这条公路是中石油公司所有,为了方便塔中油田和轮南油田。道路两边用芦苇或者其他植物的秸秆建立了防沙堤,又在路两边种了几十米宽的梭梭树树篱。在沙漠中建起了一条绿色拥着黑色的带子,把沙漠生生分开。两边到处是沙丘,连绵不绝,向着远方,极目远眺,是一片绝望的黄,只是这黄中偶尔有些孤单弱小的黑影,他们或许是一棵胡杨树,或许是一丛骆驼刺,或许是梭梭草等其他植物。沙子细腻,柔软。沙丘光滑中被风吹出一道道波动的水纹,美丽极了,柔软极了,让人有种去抚摸,去拥抱的错觉。起起伏伏的沙丘,像是涌动的海浪。这种美丽是那么的细腻,那么的柔软,又是那么的辽阔,那么的粗野。我从一个沙丘走上另一个沙丘,细软的沙子涌进鞋子里,软软痒痒的感觉。偶尔沙漠里会刮起小旋风,一个接着一个,从远而近,卷起的沙子飞向天空,旋转着,行走着,像是迷失在沙漠里的灵魂,在寻找着什么!而我不也是像这小旋风一样走在沙漠里寻找着什么?有时我会想,也许在这沙漠里我也会遇到小王子,听他讲讲关于他和他的玫瑰的故事。只是这里只有沙子,没有浪漫,只有生命最绝望的挣扎,我们来到这里,看到这些沙丘,或许是乍见之下,觉得美丽,然而,如果我们是走在沙漠里的旅人,面对这些沙丘,还会觉得美丽么?
一路走来,沙丘和梭梭树相伴着,有时远处的沙丘也会出现一片绿色,有时会在沙丘上看到一只小蜥蜴,这种小小的沙色动物,他们动作敏捷,速度很快,用两条后腿在沙漠里行走觅食,他们要在黎明前爬上最高的沙丘,用身体吸收由于温差带来的水珠而活命。有时也有些小蜥蜴误上公路,被呼啸而过的车轮碾死,路边的梭梭树丛中还有一种优雅的鸟儿,灰色翅膀和身体,尾巴却是白色的,从路边飞来飞去,为这沙漠增加生命的气息。
渐渐的天开始暗淡下来,这里天黑要比北疆早些,八点半就已经开始黑了。也许是阴天的缘故吧,连落日都被云层遮掩着,我本来计划走到200公里里程碑附近住宿,走到192公里处便找地方扎帐篷。这里沿途都有水井房,有夫妻两个看守,据说沿途有108个水井房,每四公里一处,负责道路两边的梭梭树的养护。我现在住在门前的这一对夫妻是陕西人,来这里已经十年了,他们每年要在这里待上八个月,冬天回去。我搭好帐篷,便坐下来和他们聊天,那个大叔说,他已经两个月没和别人聊天了,这里也偶尔会有骑行的或者徒步的来搭帐篷。阿姨很善良的为我烧开水,这里没有电,烧开水并不容易,要打开柴油发电机发电,然后才能烧,一到晚上,这里便是冷清而又孤独的,只有他们坚守在这里。阿姨又端水让我洗脸,我便坐下来和他们聊天,沙漠的夜空很美,星星布满天空,明亮的闪耀着光芒,照在这片孤独的世界里。我们坐在这个孤零零的小屋前。黑夜笼罩着,世界有些寂寞。他们都属于是中石油的员工,大约是这里的石油快被开采完了,很多油田开始倒闭,而这条公路也要归还国家了,据说国家要加宽这条公路,然后收费。中铁六局已经在这里准备动工了。
在这样的夜色里扎营,比我想象的要美好许多,至少这里依旧接近人类。而道路上车辆往来,呼啸声都变得亲切了。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是那么的伟大,同样这种伟大也隐藏着破坏力。
明天就可以到塔中了,我想争取后天抵达民丰,只是还有三百五六十公里。看守水井的大叔告诉我和田的枣子、石榴、核桃又好吃又便宜,让人心动,不过又说和田到叶城那一段路不怎么安全,据说东突份子在那一带活动很猖獗,而是还有野兽。过了民丰,就不搭帐篷了,尽量去城市居住。
第三十集:抵达塔中
如果不去遍历世界,我们就不知道什么是我们精神和情感的寄托,但我们一旦遍历了世界,却发现我们再也无法回到那美好的地方去了。当我们开始寻求,我们就已经失去,而我们不开始寻求,我们根本无法知道自己身边的一切是如此可贵
——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
在这干旱的塔克拉玛干沙漠里,昨天夜晚睡觉前还是漫天星星,钻进帐篷后不久,听到雨声打在帐篷上。稀稀疏疏,断断续续的雨点很大,我本以为是沙子被风吹动,打在帐篷上,走出帐篷,感受到了一丝清凉。第二天,帐篷上有些泥迹,放在自行车上的裤子有些潮湿。这里看守水井的大娘说煮点稀饭让我吃过再出发,我一来不便打扰,二来也想早点出发,早点赶到塔中,昨天就已经听这里看守水井的大爷说去塔中的公路起起伏伏,上坡下坡,所以便没有让这位陕西大娘煮饭。早上打点好一切,又在大娘屋里装了两瓶水。沙漠里的地上水都是又苦又咸,浇灌这些梭梭树还好,但是若没有经过净化是不能饮用的,他们这些看守水井的人的日常用水都是从轮台运来的。这里夜晚发电机关闭后,也没有电。或许也只有这些年岁比较大的人才能忍受着沙漠深处的孤独单调的生活,没有邻居,没有电视,没有网络,人类文明构造的一切这里都没有,只有莽莽黄沙和一条孤寂的路以及路旁的梭梭树。 辞别两位善良的老人,我便开始出发。路边的风景是单调的,沙漠,梭梭树,放眼望去,沙漠里有种模糊感,看不清远方。晨风吹动着沙子滚动在马路上,像一队队出勤的士兵,想要占领一切,又像游走的鬼魂,寻找可以寄身的躯体。沙漠中,沙丘上风带着沙子乱飞,行成一缕黄色的烟雾,从一个沙丘飘到另一个沙丘,高高的沙丘,看上去是那么柔软,仿佛是骆驼的驼峰。又像是一座座黄色版的悉尼歌剧院。这些沙子堆积的世界,美丽异常,只是远方被风吹动的沙子阻挡住了,看不真切。道路果然如陕西大爷所言,从一个沙丘到另一个沙丘,上下起伏,有的坡度很大,只是都不太长,几十米到几百米的长度。开始出发时,没有吃早餐,昨天晚餐也只不过吃了根火腿肠,所以感觉双腿酸软无力,根本使不出力气。仿佛是双腿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一到上坡,更加缓慢了。这样走了几公里,便拿出储备的干粮,一些干硬的面包,这些面包不是太干就是太甜,而且更本不能抵挡饥饿,这时我便开始怀念那些馕了。然而骑着骑着,力气慢慢的恢复了,一路上,太阳开始毒了起来,晒得人昏昏欲睡。沙子反射的光线刺眼,带着眼镜依旧感觉眼睛干涩。这时后面赶来两个骑友,一个据说已经骑了六个月了,另一个从乌鲁木齐出发。他们行李很多,速度也蛮快,我也没有去和他们组队。就这样拖着酸软的双腿走在梭梭树簇拥着的公路上,看着路边的水井房计算路程,这里每个水井房相隔四公里。走了一会儿,那两个小伙子去了一个水井房休息,我便赶到了前面去。 走在这里,初见沙漠的惊喜已经消散,眼中的美丽也渐渐消散,只剩下这漫长而枯燥的道路,和荒凉死寂的沙漠,以及沙漠里偶尔出现的一簇簇植物。越深入这沙漠腹地,植被越少,心中对沙漠的恐惧和敬畏越深,这死亡之地果然名不虚传,古往今来,不知道吞噬了多少生命。有时我停下车子离开道路,走进沙漠,就忍不住想,会不会忽然陷入流沙里,或者一阵风来,身边的道路消失了,水井房消失了,我的自行车也消失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茫茫沙海中,孤独的等待死亡。想到这里,不由得回头望望,看到道路还在,心中便一阵安慰。沙漠里最恐怖的莫过于干旱和阳光的暴晒了,这里没有任何可以遮阴的地方,也没有任何可以找到水源的可能,在这些柔软的沙子里行走,也是困难的。甚至连骆驼都无法生存在这沙漠深处。大自然制造这些环境的意义是什么呢?我想,存在即合理。也许每个人都应该去沙漠走一趟,去感受一下这种对于干渴的恐惧,那么他才会明白水的重要性,才知道,离开水,我们只是一堆枯骨。像我们这些生活在水乡的人,几时真正感受过干渴的滋味啊?唯有沙漠,是最有教育意义的,进入这里,你便是在和死神对话,他会告诉你,你曾经拥有的是多么幸福。 在烈日下行走,下坡会有一丝风送来清凉,而上坡便是炎热,使人晕眩的炎热。这时,对水的苛求更加迫切了,带的水眼看着就没了,只好去路边的水井房讨水喝。这里的人们善良,只要你拿着瓶子去,他们都会给你灌满,这就使骑行沙漠公路变得简单了。我每天差不多都要喝十多斤水,如果自己携带,很难带足,毕竟这只是一辆自行车,于是这路边的小屋便成了水源补给点。成了这沙漠中最最温暖美丽的风景了。这些看守水井房的都是从内地来的中老年汉人夫妻。守着这片孤独荒凉之地。 在这里不能看表,时间更本就是乱套了,因为我们都是根据北京时间的,可是这里有两个小时的时差,所以,只能根据日出日落来旁判断时间。一路走着,饿了就在梭梭树的阴凉下啃几口干硬的面包,喝几口水。在他们水井房里灌的水,除了有一些柴油味之外,还是很好喝的。有时我也会想,何苦来这里受罪呢?孤独的走在这里,忍受着饥饿,干渴,和疲劳。身体的磨难真的能使灵魂得到救赎么?这些古代苦行僧的自我救赎方式在新的社会还有用么? 走到300公里里程碑处时,计算了一下行程,已经预计到抵达塔中时要摸黑了。在路边休息查看行程的时候,一辆丰田越野车停在了身边,下来一个人,拿着一罐红牛走到给我身边,递给了我,我向他道谢,便和他聊了起来。一会儿,车上又鱼贯下来三个壮汉,和他们扯了一会儿,便又出发了。时间越来越晚,天开始变暗了,太阳暗淡下来,只是天边云层有些厚,加上沙尘遮掩了远方,没有一个美丽的落日。走了一会儿,身边走过一辆重庆牌照的车子,司机打开车窗,问我要不要水,我向他道谢,挥挥手,表示有水,彼此都没停车,便擦肩而过,但是心里却是暖的,感受着人们的善意。快接近塔中时,开始在沙漠里看到了油井,有一个烟囱似的长长的竖管上燃起着火焰,在沙漠里,仿佛是灯塔,指引着。 紧赶慢赶,抵达塔中大队检查站时,天还是黑了。过检查站时,两位年轻的警察也和我聊了一会儿,他们问我要不要水,可以去灌满行李上的瓶子。我看快到塔中了,也就没去麻烦他们。来到塔中路口,这里聚集了几家餐馆旅馆和小商店,往来的货车停了很多,我便找了一家餐馆吃了份拌面,然后去找住处。在一个脏乱的叫大漠驿站的旅馆里问了一下,老板说五十,我犹豫了一下,老板便开始把我向外轰,告诉我别处还有,我可以去看看。看到这种恶心的嘴脸,我也不想住了,就走了。想要搭帐篷,可是想到手机没电,充电宝由于误触了电灯开关,浪费了不少电,明天就不足了。这时,想起路边看到的小广告,说是里程碑339公里处有家旅馆。我便又在黑夜中行驶了几公里,又看到一个检查站,打听了一下,真有家小旅馆,虽然有些脏,但是价格还好,三十块钱,有洗澡,有电。对于我来说,住宿也只不过是为了充电罢了,如果有电,我更喜欢搭帐篷。 此刻离民丰还有二百二十多公里吧,也有人告诉我还有二百七,反正明天是赶不到了,后天必然可以抵达,然后离开这荒凉的沙漠。这沙漠也让我看到了很多,理解了很多。我想,只有杯子里有水的人才会说沙漠是美丽的吧。就像《小王子》里说的,使沙漠美丽的,是它在什么地方藏着一口水井。 塔中也是一个因为油田而兴起的小镇,随着塔里木油田的没落,这些小镇也渐渐没落了,不复昔日的风光。
第三十一集:再宿沙漠
“所有的人都到哪儿去了?”小王子终于又开腔了:“在沙漠上,真有点孤独。” “人群里也是很寂寞的。”蛇说。
——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
今夜又是露营沙漠的一夜。晴朗的夜空,星星明亮,闪耀着智慧的光芒,这样漫天的星斗,仿佛回到了童年,没有电视,没有网络,只有大自然的童年。你有多久没看过星星了呢?你有多久没有远离手机,网络,电视,甚至远离无聊的应酬,一个人来到农村或者城市的楼顶,静静的仰望夜空,那种安静平和的星空总能安抚一个人内心的躁动不安。沙漠多变的天气也无法遮掩这些星星的凝视。起风了,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沙漠,这样的异乡,风总能给人一种安慰。
今天早上起来的太晚了,这样的小旅馆的房间里没有窗户,根本无法感知黎明的到来,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了,匆忙的洗漱打点行李,在旅店了吃了一份面条早餐,然后把瓶子灌满水,又买了一大瓶绿茶和五个馒头。开始出发,十点的沙漠,依旧有些凉爽,刚走没几步,前面有个院子,从院子里钻出一直黑色高大獒犬,咆哮着便冲我而来。这可恶的牲口,才在新闻上看到由于藏獒市场不景气,很多天价藏獒沦为流浪犬到处伤人,现在就与一直藏獒狭路相逢。我停下车子,抽出登山杖,然后推着车子,防御着它慢慢离开。他虽然咆哮的非常激烈,但是并没有真正的扑上来,直到我走出它的势力范围,它才悻悻的离开。狗并不可怕,大多数狗并不真正的咬人,特别是叫的越响的狗,咬人的机率越小,要防备的是那种沉默的狗,面对野狗,一定要冷静。走到安全的范围,我便继续骑车前进。
风更大了。风景到了这里开始变得乏味了,一味的沙丘,沙子反射的光让人昏昏欲睡,风带来的沙子吹上人的脸上,鼻子上,眼睛上。眼镜上一会儿就灰蒙蒙的,呼吸都变成一种痛苦。鼻腔因干燥上火而布满血丝。望着辽阔的沙丘,起伏的世界的黄是一种绝望,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骆驼,没有仙人掌,梭梭树和胡杨树势单力薄,偶尔才会看到一些植被在做困兽之斗,绝望的被沙丘包围着,覆盖着。美丽的或许只剩这条绿色的道路了,或笔直,或弯曲,站在高处看去,像是一条绿色的触手,伸向沙漠,消失在山丘里。
中午又是炎热的日照,让人目眩。在沙漠里,阳光无疑也是一种恐怖的存在,他助长了沙漠的恐惧。烈日炎炎,会晒干你身体里的每一滴水分。茫茫沙漠,一眼看不到边的沙丘会摧毁你生存的意志,最后你会一点点像脱水蔬菜一样变成木乃伊。有时候,或许身体要比大脑先死吧,这样就是身体已经崩溃,但是脑子还是活生生的,这时就会产生各种幻想,各种痛苦。我想,在所有的死亡方式里,死在沙漠应该是最痛苦的,这种痛苦是来自肉体和灵魂的双重痛苦,沙漠不但杀死你的肉体,还要摧毁你的灵魂,然后在以最缓慢的方式杀死你,你眼看着生命在你的身体里一点点流逝,却无能为力。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沙漠里独自走上两天。这样的沙漠,只有死亡,只有恐惧,面对茫茫沙海,我们应该感到敬畏。对于大自然的敬畏。
在路边的梭梭树丛中,有一只死鹰,这种凶猛的禽类,死后也和一只麻雀没什么区别,被蚂蚁撕咬着,等待腐烂。有时路上还有其他死鸟或者蜥蜴,这些可怜的家伙多半是在路上被车碾死的。梭梭树十多年了,依旧稀稀疏疏,长的矮小瘦弱,他们一天十二个小时都有供水,依旧无法适应这里。
继续前行,路依旧,孤独依旧,炎热依旧,疲劳也依旧,只是今天没有昨天的那种频繁的上下坡了。只是依旧渴,那是一种感官上的渴,身体并不缺水,而口中干渴难耐,喝水喝到肚子膨胀,依旧口渴难耐,这样反倒对食物的需求欲望淡薄了很多,一路上只是吃了一块面包,两个馒头,也并不觉得饿了。路上车来车往,而道路又窄,好在这些司机都会主动避让。这条沙漠也像这塔里木盆地的油田一样,开始落寞了,路上到处是裂纹和补丁,走来相当颠簸。
就这样一直走着,没水了就去路边的水井房讨水喝,这些孤独的看守人都很热情,纵然是夫妻两个在这里,长久的远离人群,也使他们对人类更加友善,也更加希望有人交流。这条公路的绿化都是外包的,他们被人聘来看守这里,灌溉植被,每人负责水井房前后两公里的绿化,每天70块钱,而且吃饭买菜的钱还是在自己工资里扣的,每年工作八个月,这样低的工资,孤独的工作环境,也只能请这些年岁比较大的老人了,毕竟也只有他们才能忍受这样的孤独寂寞了。
我今天走到天黑,来到95号水井房处,这里只有一个人看守,这样就更加孤独了,一个人守着这沙漠里一处孤独的小房子,一天到头也没有个人可以说话吧。我来到的时候,他正坐在门前看着这夜色,沉默安静的夜色里,漫天星斗,沙漠深处一座孤零零的房子和一个孤零零的老人,多么凄凉的画面啊。这位老人是洛阳人,老伴在家看孩子,他也就只能一个人守在这里了。我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和他聊天,他说有时候好几天也没一个人说话,偶尔会有路过的人停车在这里拍照,会和他聊几句。有时候只能自己和自己说话。我问他这里这么低的工资,又这么寂寞,何必在这里呢?他说,年纪大了,这样的工作虽然寂寞,但是工作量不大,年纪大了,身体经不起折腾了,只能做些这样轻松些的工作。我不知道身体上的透支和精神上的孤独,哪个危害更大些。
走在沙漠里太久了,什么都不想去描述了,一切都是既美丽又孤独。也许这就是生活,总有残缺的一面,你要生活下去,必须去接受一切,美好不美好都是一种恩赐。
第三十二集:抵达民丰
当你抚平你的忧伤的时候,你就会是我永远的朋友,你要跟我一起笑。
——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
昨天夜晚,风像是一只愤怒的野兽,不停地翻动着我的帐篷,一刻不肯安静。也许是累了,我竟然能够安稳的睡着了,连梦都没做一个。我想,以后我再也不会害怕一个人在野外搭帐篷了吧。毕竟这一路上,睡过太多陌生荒凉的山野沙漠了。
早上是被发电机的轰鸣声吵醒的,收拾东西,收起帐篷,打点好一切,这时才八点多。在这南疆的沙漠,八点多刚刚日出,我在老人看守的水井房里灌了两瓶淡水,便告别这个独守沙漠里的老人。清晨的风吹着,我只穿着短袖,戴着防晒袖套,有些冷,这防晒袖套完全没有用,一路戴着,胳膊依旧晒得漆黑。从昨天早上吃了一碗面之后,到今天早上,再也没有吃过温热的食物了。昨天晚上拿出一块压缩饼干,只吃了一半,另一半早上被狗叼走了,此时又觉得双腿软弱无力,我知道,这只是饥饿造成的幻觉。在路上走着,慢慢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便拿出昨天早上买的冷馒头,和一包咸菜。馒头冷了后,便成了一盘散沙,想要掰开夹着咸菜,可是一掰就碎的掉渣,只好坐在路边的沙丘上,吃一口馒头,再嚼一口咸菜,用冷水咽下。所谓的饥不择食便是如此吧。不一会儿三个馒头已经被吃完了,这时也感觉有了力气,便又继续出发。
路边有时会有一段段没有植物,只有沙子,沙子也不再那么细碎了,会出现一些黑色的沙子从路边向远处延伸,一大片一大片的。沙丘也不再那么美丽,那种丝滑的感觉找不到了,只是粗糙了许多,变得有些邋遢。天是阴沉的,风时有时无,道路上下起伏,路边的水井房已经开始浇水了,这些树一天要浇十二个小时的水。鼻子里有结痂的血迹,疼痛,堵塞,总是忍不住去抠,一抠又疼的流泪。一路向前走着,开始出现路口了,有一些沙漠里的村落在附近二十公里内,我不知道这些居住沙漠里的人以什么为生,世界这么大,他们为什么要选择在这极旱极寒极贫瘠的荒芜之地生存呢?那些长长名字的村落里,生活着一群怎样的人呢?我并没有去看,去了解。我对沙漠生活已经全无好感,这种缺水、多沙、孤独的生活,我想我是无法适应,没有奢侈的生活用水,我可能活不下去。试想一个上个厕所不洗手都觉得有些异样的人怎么能在这水比眼泪还精贵的沙漠里生活呢。二十多年的优渥生活已经把我们娇惯的太过依赖水了。
在即将抵达100号水井房的时候,路两边忽然出现了几间屋舍,零星的几棵绿色花草树木。简易的屋舍,脏兮兮的,黄泥墙和草毡屋顶破破烂烂,门前伸出一片长廊,下面放着布满灰尘的床,床上面铺着同样布满沙土的垫子,有个小孩子在门前玩耍,五六岁的样子,脏兮兮的,给我打招呼。还有一家门前停了一辆白色轿车,轿车是刚从路上开去的,下来一个年轻后生,在偷拍我。这一路上被太多人偷拍了,已经习惯,好在戴着眼镜和魔术头巾。这四五座房子门前都有一个牌子,也同样布满灰尘,用维语写着什么,但是图片上有盘子,大概有东西可卖。我走到最后一家门前时,看到那个维族大叔在向我招手,我便停下车子走了过去,问他有没有水卖。他不大会说汉语,指向一间屋子,我走进屋子,里面有火炉,床榻,靠窗的地方有冰箱,我打开冰箱,看到里面有矿泉水,可乐以及绿茶等几样东西,便拿出了一瓶可乐和绿茶,出来后他拿出了一桶泡面,我便买了。又要开水把面泡了,又问他有没有馕,他听了半天,转进屋里不一会儿端了一盘食物,两个馕,零星的几点馓子。我问他多少钱,他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后来他在地上写了个阿拉伯数字11。我想,他肯定没有把馕钱算进去,也就没好意思吃太多他的馕,仅仅掰了一块儿。刚刚他也在吃饭,用小茶碗泡着馕吃,小茶碗里是黄色的茶水,从榻上一个黄铜壶里倒出来的,还有一个餐盘,有着好看的花纹,只是餐盘里脏兮兮的。不一会儿,他从屋里又拿出了一包药,上面很多维语。这些老年人看着也是善良的,木讷的,淳朴的。然而这外表下又是一颗怎样的心呢?这眼前的世界在他的那颗心里又是什么样子的呢?人要是能够潜入别人的思想了解别人就好了。
吃完泡面我正打算出来,从刚才停下的那辆白色小车处走来一个年轻小伙子,和我聊了会儿,他是和同伴搭车的。然后告诉我新藏线的风险,还告诉我要结伴,据说一五年在死人沟那一段,就有两个骑友被狼咬死了。聊了一会儿,那辆车的司机开始催他了,他从腰包里拿出两条速溶咖啡送我。然后我也开始出发了。
此时道路依旧,天依旧阴沉沉的,远处灰蒙蒙一片,仿佛混沌初开的世界,这些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会不会也是另一个宇宙?太阳光无法穿透这些尘埃,涣散成了一种混沌的白。乌云闭合,太阳被排挤的只剩一片狭窄的空间,像是透过窗户纸上戳破的小孔偷窥着这世界。这样混沌的世界让人不能确切的感受的到时间的流逝,分不清上午下午。失去了时间,人也开始变的慌乱了,这只是内心的一种不安,微小而又深刻。有时我宁愿在晴朗的天空下汗流浃背,也不愿在阴郁的天空下清凉的行走,我讨厌阴郁,他让我分不清时间的轨迹,也让我的心布满阴郁。这么多年被时间催促着生活,一旦感受不到时间的存在,心便失去了安全感,这种感觉,大概只有经常在户外生活或者工作的人才能理解,钟表可以告诉我们确切的时间,但是无法给我们时间上的安全感,只有阳光可以。哪怕下一刻太阳就要落山了,只要这一刻可以看到他,我就有勇气前进。
走尽这108口水井之后,沙漠也开始消失了,对这一切,只能说一句再见了,再见沙丘,再见梭梭树,再见孤独的守井人,再见了沙漠公路。灰头土脸,饥渴流汗的四天相处,这一切都是珍贵的回忆。我以后也许会来,也许再也不会。
再向前走,公路两旁出现了大片芦苇,生长茂盛,稍远处开始是梭梭树,和零星的胡杨树。而左边的更远处依旧有沙丘,只是这些沙丘已经变得模糊,在芦苇林里开始有羊群了。不一会人,来到了一条河边,这条河叫尼雅河,河床宽阔,却很浅,都是泥沙,河水浑浊,给人的感觉河床是平的,浅浅的一层水流,只是偶尔这看似浊浅的河水也会翻滚着浊浪。好几天没有见过地表水了,见到这条河流,纵然他浑浊,粗狂,依然犹如故友重逢。河岸两边冲击出大片平坦的滩涂,或者长满芦苇,或者平坦的躺在那里,有些沟渠有积水,使这一片行成沼泽湿地。芦苇林中开始有许多胡杨树,粗壮的生长着,或者高傲的枯萎死亡。有些叶片已经变黄了,有的还是绿油油的。走着走着,羊群开始增多,沼泽里有防洪堤等工事,也有一些草棚,大概是牧羊人居住的吧。再向前走,路的左边多了沙丘,右边是芦苇,好像是对敌的两支军队,彼此等待着占领对方,而那些越过公路生长在沙丘前的芦苇像是勇敢的士兵,已经和敌人短兵相接。而人类这个朝秦暮楚的盟友,有时并不忠贞,时不时有意或者无意的总要背叛他的芦苇盟友,使沙漠扩大战果。
走到沙漠公路562里程碑处后一百米,这条公路便完结了,和315国道合流。走上国道,在这样昏蒙蒙的天气里,拐着大弯的国道好像是慢慢的消失在远方了,路边是芦苇荡,平坦的湿地草场,在左边还是会有沙丘出现在远方,朦朦胧胧,亦真亦幻,好像是海市蜃楼。在一座光秃秃的山上,忽然出现了一片村舍,围着半山腰,建立的泥瓦房屋,小小的,长长一片,屋前有死树枝插着,整个村落没有一丁点的绿色,看着是那么诡异。
再往前走便是过检查站了,这里的检查站少数民族警察多了起来,然后便进入了民丰县。这个小小的县城也有些诡异,或者是这样的天气带给我的不真实感吧,也只是我不习惯这个县城。我在县城里找餐馆,好多门市部都是关着的,街上依旧很多警察,人不是很多,寂静极了。由于这也是个多民族杂居城市,不像汉人城市到处吵吵嚷嚷,所以这种冷清给我一种诡异感。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回族饭店。吃过饭找了一家比较便宜的小旅社,便住下,今天五点多就到了,也算是休息吧,这是一家湖南人开的旅馆。在这些南疆北疆的城市里,做各种生意的几乎都是汉人。这种民族的杂居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本计划四天抵达叶城,只是路程间的城市搭配不协调,明天到于田县只有一百公里,而于田县到和田市却有一百八十公里,中间没有什么城镇,所以最终大概要走五天了。这样或许会轻松些,只是天气越来越冷,在叶城若是找不到伴,在这个季节独闯新藏线确实要冒些风险,可怕的不是那些东突分子,而是野狗和野狼。两百五十多公里的无人区还是有些挑战的。也许只是我自己瞎担心,走沙漠公路前我也担心这样那样的问题,而现在我还是出现在了民丰。一切顺其自然吧。
民丰有个尼雅遗址,被称为东方的庞培城,1901年斯坦因在尼雅河畔发现这座古城遗址,带回去的12箱文物震惊了西方学者,有学者认为这个尼雅遗址很可能便是西域三十六国中的精绝国。对于斯坦因我们应该熟悉这个名字,对于精绝古国,这个名字也很熟悉,只是现在才知道他就在民丰向北一百五十公里的塔克拉玛干沙漠里沉睡着。不过进入尼雅遗址据说要通过文物部门的同意,当然就是交钱了,所以我也就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