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大多数》书摘
1、我年轻时所见的人,只掌握了一些粗浅(且不说是荒谬)的原则,就以为无所不知,对世界妄加判断,结果整个世界都深受其害。
2、真正的君子知道,自己的见解受所处环境左右,未必是公平的,所以他觉得明辨是非是难得。
3、我认识很多明理的人,但他们都在沉默中,因为他们都珍视自己的清白,但我以为,伦理问题太过重要,已经不容我顾及自身的清白。
4、一个只会明辨是非的人总是凭胸中的浩然正气做出一个判断,然后加上一句:这难道不是不言而喻的吗?
5、我对自己的要求很低,我活在世上,无非是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
思维的乐趣
1、我父亲是以为哲学教授,在五六十年代从事思维史的研究。在老年时,他告诉我,自己一生的学术经历就如同一部恐怖电影。每当他企图立论时,总要在大一统的官方思想体系里找自己的位置,就如一只老母鸡要在一个大搬家的宅院里找地方孵蛋一样。结果他虽然热爱科学而且很努力,但在一生中却没有的到思维的乐趣,只收获了无数的恐慌。
2、某些单调机械的行为,比如吃、排泄、性交也能带来快感,但因为过于简单,不能和这样的快乐相比。
3、有些人认为,人应当充满境界高尚的思想,去掉格调低下的思想。这种说法听上去美妙,却是我感到莫大的惶恐。因为高尚的思想和低下的思想的总和就是我自己;倘若去掉一部分,我是谁就成了问题。
4、人既然活着,就有权保证他思想的连续性,到死方休。更何况那些高尚和低下完全是以他们自己的立场来度量的,假如我全盘接受,无异于请那些善良思想的母鸡到我脑子里下蛋,而我总不肯相信,自己脖子上方,原来是长了一座鸡窝。
5、我肯定先要问问,这些人是谁,为什么需要帮助;其次要问问,帮助他们是不是我力所能及;最后我还要想想,自己直奔云南去挖坑,是否于事有补。
6、一般人认为,善良而低智的人是无辜的。
7、假设善恶是可以判断的,那么明辨是非的前提就是发展智力,增广知识。
8、假设历史上曾有一位大智者,一下发现了一切新奇,一切有趣,发现了终极真理,根绝了一切发现的可能性,我就情愿到该智者以前的年代去生活。这是因为,假如这种终极真理已经被发现,人类所能做的就只剩下了依据这种真理来做价值判断。
9、在人类的一切智能活动里,没有比做价值判断更简单的事了。对别人做价值判断,那就太简单,太舒服了。
沉默的大多数
1、当然,我能理解他们突然变成了“红五类”的狂喜,但为此要使自己的同学在大庭广众之下变成狗崽子,未免也太过分。当年我就这么想,现在我也这么想:话语权教给我们很多,但善恶还是可以自明。话语想要教给我们,人与人生来就不平等,在人间,尊卑有序是永恒的真理,但你也可以不听。
2、我认为,可以在话语的世界里分处两极。一极是圣贤的话语,这些话是自愿的捐献。另一极是沉默者的话语,这些话是强征来的税金。
3、作为弱势群体,就是有些话没有说出来的人,就是因为这些话没有说出来,所以很多人以为他们不存在或者很遥远。然后我又猛省到自己也属于古往今来最大的一个弱势群体。就是沉默的大多数。
花剌子模信使
1、首先有了不幸的事实,然后才有了不幸的信息,信使是信息的中介,尤其的无辜。假如要反对不幸,应该直接反对不幸的事实,此后才能减少不幸的信息。
2、中国的学者素来有卖大力丸的传统,喜欢做妙语以动天听。这就造成了一种气氛,除了大力丸式的学问,胖的都不是学问。
3、花剌子模的信使早晚要变得滑头起来,这是因为人对自己的处境有适应能力。以我和李银河为例,现在就再不研究同性恋问题了。
4、至于君主,我以为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粗暴型的君主,听到不顺耳的消息就拿信使喂老虎;另一种是温柔型,到处做信使们的思想工作,使之自觉自愿地只报来受欢迎的消息。这样他管理的文化园地里,就全是使人们喜闻乐见的东西了。
5、搞现代史要牢记两个原则,一是治史的原则,二是党性的原则。
论战与道德
1、我们这个社会里的论战大多要从平等的讨论转为一方对令一方的批判,这是因讨论的方式决定的。根据我的观察,这些讨论里不是争谁对谁错,而是争谁好谁坏。一旦争出了结果,一方的好人身份既定,另一方是坏蛋就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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