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游记
马可波罗的游记
前阵子读卡尔维诺的晚年作品《看不见的城市》,它给了我不少灵感和对作品本身的想象,之前的日记、诗歌都已经提到。卡尔维诺受惠于威尼斯人马可波罗的狱中回忆,而马可波罗之所以在敌人的狱中(在一次威尼斯对外的海战中,他自费金银建造了一艘舰船参与作战,后与其余二十余条船一同被俘)回忆那些他过去二十多年的东方见闻,乃是因为当时的欧洲人——包括他的敌人和敌人监狱中的囚犯们——对亚洲及亚洲人陌生而又感兴趣,在他们眼中,拉丁人马可波罗脑中尽是传奇和故事。他们不断央求被囚禁的马可波罗讲故事……马可波罗得益于他那做商人的威尼斯父亲和他的叔父,是他们兄弟二人在第二次去东方时带上了当时据说十五岁、已经是个金发大小伙子的马可波罗。
出于对一再讲故事甚至讲同一个故事的厌倦,马可波罗决定干脆将他所经历的一一口述并记录下来。
据说他依然采用了口述的方式,而由他指定或被安排好的人作记录,以当时全欧洲通用的高雅的法兰西文记下了这些——奇人异事,荒诞不经的经历,拥有无上权力的忽必烈大汗,新建的都城大都,大都内大汗坐镇接受各国使节和商人朝拜与敬献的宫殿,大汗的宫殿,太子的宫殿,一万二千个每年十三次接受大汗锦袍赏赐的武官,每次都需要三年以上才能穿过的亚洲大沙漠,由大汗在他最美丽的夏宫亲手释放的猎豹……《马可波罗行纪》成为十三世纪以后欧洲人对亚洲风物想象的源泉,它影响了布鲁诺对美洲的发现,以为他抵达的巴西乃是印度(而马可波罗所说的印度并不是当代人熟悉的印度,乃是南亚诸岛、爪哇之类的地方,当然也包括部分的印度半岛)或日本。
这本书是一手也是二手的文学资源,卡尔维诺重新收集利用了一小部分,我能做些什么?
卡尔维诺的传记
二十世纪最伟大的作家(之一)意大利人伊塔洛·卡尔维诺在中国的文集介绍他本人时第一段就有这样的文字:
关于生平,卡尔维诺写道:“我仍然属于和克罗齐一样的人,认为一个作者只有作品有价值,因此我不提供传记资料。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东西,但我从来不会告诉你真实。”
直到一九八五年,卡尔维诺患脑溢血住院,他的主刀医生在打开他的大脑、进行了一次长达数小时的手术、见到卡尔维诺异常复杂的大脑结构以后,依然乐观地认为他能让这位伟大的作家、他崇拜的作家康复。事实上六十二岁的卡尔维诺就在当年与世长辞,再也没有继续进行他在文学领域的全新创造,也与当年决定的诺贝尔文学奖失之交臂。
这个最复杂的大脑不需要也没有完整的传记。他最后一本书《帕洛玛尔》是内心独白,他的《巴黎隐士》是由他“高雅多才、娇小、满头红发的妻子齐塔基”根据他的遗留文本整理出版的残篇,包括书信、日记、访谈、随笔,之类之类,“这些都不是文学”。
在《巴黎隐士》中,我们能找到时年三十六岁的欧洲精神贵族卡尔维诺对他们所处世纪轰轰烈烈的文学运动“垮掉的一代”几个顶梁柱——艾伦·金斯堡诸位的印象:
“(金斯堡)一把恶心的大胡子,双排扣西装下套一件白色T恤,球鞋。跟他一起出现的全是满脸胡子更为脏乱的‘垮掉的一代’。他们他们几乎全部从旧金山迁到纽约了,包括今天晚上没来的凯鲁亚克。”
“他(阿拉巴尔)说‘垮掉的一代’家里其实很干净,漂亮的家中有冰箱和电视,过的是祥和的中产阶级生活,只有出门时才换上脏衣服。”
卡尔维诺与这些人格格不入,他甚至对华尔街和每分钟可以做五十万四千条减法运算的IBM巨型计算机更感兴趣,他对联合国组织的建筑赞叹有加。这没有错,符合他的不断变化但依然统一的文学趣味。他是新文学体的建筑师,是对空间和色彩、交叉线条感兴趣的人。他厌倦重复,甚至没有耐心……总的来说,他对美国和纽约印象不佳,认为这个当时只有两百年历史的美国已经“垂垂老矣”。
游记阅读
游记对我来说比一般的小说更有趣味,是我的写作灵感之一。它们方便我认识和理解一位作家同行,方便我想象作家当时所处的环境和他比较真实的内心(虽然卡尔维诺说他不会提供真实……)。读过狄更斯的《伦敦夜行记》我想象了浓雾中伦敦的夜晚和凌晨,夜游神出没在郊区小路上,满头雾水的狄更斯天亮时回到自己的住处,重新打起了精神;我写了诗歌《伦敦东区》,想象了脏乱差的伦敦和“绛红雪白的花瓣”中那些在泥巴四溅的贫民街道上生活的人们: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子意外染病数月后死在贫民区复杂的弯弯扭扭散开的盒形黑屋子里,她的一位女友来见了她最后一面,掀开她潮湿的红窗帘……
游记中的雨果同样受人尊敬,他曾用智力和威望拯救了一位巴黎街头的妓女。
在这次南下的旅途中我带了《巴黎隐士》和《2666》两本书,交给妻子四千元钱,说了几句甜蜜的话,我就上车了。现在列车已经到了湖北境内,很快经过一座长江上的金属大桥。
陌生人
我坐在六车最后一排座位中三个座位的中间。我右边是个傻逼,当我希望拉开窗户看一看窗外的景致,他又重新关上了窗户,像个不能见光的白化病人(虚构的),瞬间让我对他充满了厌恶。这人无疑是个自私而很不好相处的,也许是个业务经理,钱不多,是个小资产阶级,三十三四岁,比我年纪要小一些。他觉得个人利益不容侵犯,因为他靠着窗户,就认为窗户是他自己的,全车厢只有他一个人拉下了列车的窗帘——连前面的女士都没有——难道他更白吗?(刚刚我隐约闻到他放的屁)。他对自然界不感兴趣,他不阅读有趣的书籍。我猜他喜欢卡拉OK和团队游,每当他一个人,和不熟悉的人在一起,他会变得更具攻击性。这样的人活着也不会有多快乐,他时刻会感到被侵犯,时刻捂紧自己的钱包和网兜。我看了看他,好在他真的是个小白脸,比我要高半尺。我知道凭他的长相,运气应该不会太差。他戴一个金属表链的手表。
我更为生气的是自己是个矮小的人,否则我不会忍气吞声让他这样傻逼,我的口水和拳头说不定会落到他身上。这都怨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如果分别与一个高个子的人结婚,就可能生下一个正常的年轻人——但也不会是我。
一个女人在我身后打电话,她不停重复:“我是他爱人”,“我是他爱人”,“我是他爱人咧”……当她换作“我是他老婆”时,她终于和电话那头的男人说上了话。
高铁上的盒饭——五十元一盒。味道尚可,七十分。外加一盒需要冲泡的豆奶粉。昆仑山矿泉水十元。那矿泉水看上去就像加了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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