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心心剥蒜,快快乐乐拔毛
我之前一直不理解为什么结个婚对于卡夫卡来说如此困难,他订婚又解约,反反复复。经过一年的中试试验我懂了。我发现卡夫卡描绘的城堡就矗立在我的中试基地里。尽管采用了很傻白甜的试验设计,但是装置像调皮的孩子一样,拆拆装装修修补补就是拒绝上工,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数据乱七八糟,出人意料的程度堪称鬼斧神工。半夜醒来就无法再次入眠,个把月的时间整个人昏昏沉沉晕晕乎乎像在坐船,思考速度比船都慢。脾气相当急躁,灵魂阴郁的像午夜的墓地。
于是我开始思考,我对于世界到底有什么贡献,人类对于世界到底有什么贡献。我的工作是拙劣的重复,我无法为他人带来愉快,更别提救赎。我躺在床上,固执地、反复地问自己一个问题:我能交给这世界的,除了粪便还有什么。
慢慢的我想明白了应该如何去做。首先,我要戒掉对痛苦和忧伤的沉迷和依赖。虽然扛过痛苦就像跑完马拉松一样令人满足,沉迷忧伤就免于面对迷宫一样的现实,但他们影响了我的思考速度和工作能力。看完《从海底出击》,我发现我的痛苦太渺小了。二战时德国的潜艇兵长期工作在臭气熏天、不见天日的潜艇中,说是潜艇其实与坟墓无异。他们被迫执行炮灰的使命,被困海底却不屈不挠,终于成功上浮,并被炸死在上岸的时刻。但《黑客帝国》让我明白,痛苦不过是头脑中的一种幻象,一切的痛苦不过是头脑中的电流。人人都活在自己搭建的地狱中挣扎哭号同时又一本满足。其实世上本无地狱。哪怕硫酸腐蚀了手臂无非也就是头脑中感到强烈的刺痛而已。了解这一点后我的心感受到了莫大的自由——能控制大脑就能控制痛苦。能控制痛苦就能得到幸福和快乐。
戒掉痛苦和忧伤后,我还重新发现了文学的魅力。最近越来越发现,文学作品对我的感染力变得更强,而不是更淡了。因为我拥有了更丰富的生活经历,更充盈的人生体验,所以文学所所能激起我的欢乐与痛苦都成倍的增加。
最最关键的是我拥有了穿越时间限制和个人限制的眼睛。我看到涓涓细流最终会汇集成惊涛骇浪;我看到万事万物自有其轨道,连量子也不能例外;我看到骐骥一跃不能十步但日积跬步可至千里;我看到纵有高山低谷,沿着脚印向前是通向目的地最为可靠且踏实的道路。虽然现实中不存在进度条,但遥远未来的图景依然清晰,城堡就在山头屹立。也许帷幕落下,我发现自己还没有走出火柴盒的小天地,但我仍是无限宇宙的主宰。
有时候感觉自己像一只旧轮胎一样灰头土脸面无表情,不得不感慨天地不仁以我为刍狗。个人的存在或许像狗一样,没有什么深远的意义。很多宗教、哲学都是劝人安安心心做零件的。比如儒家主张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理想国》的“正义”就是每个人只做自己的事,不改做也不兼做其他人的事。但人是渴望激情的动物,他们希望能看到整体,他们希望能实现自我的价值。品尝清香四溢的绿茶,咀嚼一咏三叹的诗词,搭乘高速行驶的地铁……这些反复向我述说着一个真理:拥有人类的宇宙是幸福的。但伟大的事情单凭个人的力量很难完成,需要团结很多代人的力量。原始人只能制造简单的石刀石斧,现代人却可以制造原子弹。即使原始人拥有现在的知识水平,无法协调大量的人类进行合作仍然无法造出原子弹。石刀石斧一个人工作一天即可完成,原子弹的制造牵涉到人口数量却大的惊人。拿施工图来说,图纸由工程师设计、钢铁由矿工采集、原料由司机运输、资本由市场筹集……而所有这些人都需要牵涉成千上万人的教育、医疗、交通系统来保证他们的衣食住行。
那么,即便是个在御膳房剥蒜拔毛的,也不能只看到蒜皮和鸡毛,还要看到金樽清酒和玉盘珍馐。我是人类的一部分,我相信自己在庞大系统中自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