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小记

不知不觉，已经离开重大很多很多天了。

毕业的六月过得飞快，月初结束毕设，开始收拾东西、托运行李、拍毕业照、吃散伙饭、最后还掉钥匙、从宿舍搬出、坐上火车回家……等等一系列收尾事宜持续了大半个月，当时觉得时间绰绰有余，兴冲冲在备忘录里列了一连串计划，像是和衬衫阿郭旭哥子川去北仓、和双金万羽去大足石刻、搜集素材剪一个纪录短片……然而等到要走时才发现有许多路还没去走，许多事还没来及做，许多人只见了一面，只听车门“啪”地一声合上，纷乱的大学时光就这么匆匆结束掉了。

只能安慰自己，人生总有遗憾，至少，中门那里还留着一面我们画的墙，临走那天我特意去看了，它仍好好地呆在那丛杂草后。

16年的夏天，衬衫、小慧、阿郭、旭哥和我在学校里画了一面墙。

当时是学院和社区居委会一起搞的活动，我们几个暑假前就早早报了名，等到八月底才开始动工，画的全是好吃好喝的，取名中门美食地图。

记得那些天特别热，但衬衫画得很开心，她说，很喜欢这种每天画画的生活。

我确实也曾短暂地拥有过这种生活，印象最深的是15年的暑假，在美术老师带领下，全班到安徽查济写生，那是我记忆中大家在一起最开心的时光。

转眼间写生已是三年前的事了，2015年的暑假，我们修完大二的课，从重庆出发，坐长途火车到安徽，再转巴士到查济，一路上热热闹闹地打牌聊天狼人杀，第二天终于进了村，全体入住到一家客栈，一住就是十天。

在小山村里的生活，有许多新鲜美好的体验。比如老师规定每人每天要画两张画，因此一起床就乖乖地提着画箱出门画画，刚开始老师会领着我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往一处扎堆，会先做示范，也会对大家的画逐一点评，后面渐渐变成自由活动，有时犯起懒来，就擅自把实地写生改成了室内临摹。

查济号称是中华写生第一村，是目前为止，我国现存规模最大的明清古村落，当地风景很好：远山、溪流、青石板、白墙黑瓦、浅灰马头墙、祠堂、庙宇……处处皆可作画，但没什么名气，所以游客不多，确实适合写生。

美术老师每年都带着一批新的学生进村，早就轻车熟路。还记得有天老师翻出一张以前画的水彩，和眼前景象一模一样，但色彩更加清透绚烂，她说是去年没画完的，今年接着画，那里的时光就如同那幅画，是缓慢的、仿若静止的。

画画之外，大家伙们也迅速融入了当地生活，探究起接地气的特色美食还有娱乐活动，像是毛豆腐、竹筒饭、桂花酒、乡村烧烤KTV，还有放动画片的露天影院，我和朋友找地儿租了辆自行车，每天载着画具颠颠簸簸穿巷而过，下雨时就戴个大大的斗笠。夜晚还会爬梯子去天台吃西瓜看星星看萤火虫，阿郭也会带着吉他爬上来，人多时大家一起唱歌玩游戏。

还记得要走时，老师把大家的画收到一起打分，看到画的不用心的，便感叹道：这大概是我们大学中最后一次学习画画的机会，大家应该珍惜的，还希望我们回去以后也能时常画画。

然而自此以后，我并没有时常画画，连偶尔都算不上。

说回到这面墙，最初想到画美食也是因为，中门里里外外的烟火气实在浓郁，浓的不像是一所大学入口，而只是一处寻常的街头小巷，五年里无数次进进出出，早已习惯了晚上在烟雾缭绕香气四溢的烧烤摊间穿梭，并慢慢学会克制住被勾起的食欲。

大一刚入学的时候，那是完全控制不住的，常常从系馆画图出来就拐个弯跑去买烧烤，有时深夜在寝室突然觉得饿了，一个人说要出去买烧烤吃，瞬间就能得到全体响应，要求帮忙带回，13年外卖还没兴起来，但等待食物的时光同样漫长，本来不饿的肚子也等成饥肠辘辘了，只等着食物来拯救这无聊的夜晚，等人回来，立刻欢呼雀跃，搭配着综艺心满意足地吃完。

大一刚来的时候，一切都是新鲜的，新鲜的环境，新鲜的人，新鲜的食物，尤其是对于我这种来自北方对重庆一无所知的同学，只知道重庆火锅最有名，第一学期每逢聚餐必是火锅，于是很快适应吃必点鸭肠毛肚脑花、涮红汤、蘸油碟的重庆火锅……等到寒假回家还特地买了火锅底料带回家送亲戚朋友，然而一回去就发现家乡超市也有同款出售……

2016年4月1日，《火锅英雄》上映，为了这个名字，衬衫和我去三峡广场看了首映，那时人在重庆已经呆了三年，对电影里的场景、方言感到格外亲切，看到片中主角开的洞子火锅，就也想去防空洞里吃顿饭，这个愿望直到临走时才实现。

今年六月末，毕业之前，杨越带着我们寝室四人坐车到长滨路去吃“曾老幺”，一个开在防空洞里的饭店，本来天非常闷热，走进去立刻就感到几分凉意，难怪防空洞是以前重庆市民们避暑的去处。饭店人气很旺，杨越点了我们几个根本吃不完的分量，我还记得那锅鲫鱼超级好吃，我一人吃了好多条。回来的路上从车里望见李子坝的穿楼地铁，传说中的重庆网红打卡点，但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一点点兴奋，在那之后第三天，我就启程离开了。

最后一顿火锅也是在那天吃的，晚上双金突然决定要吃顿火锅，说再不吃就没有时间了，我因为中午吃得太多，就没吃下多少，倒是一杯梅子酒喝得有点醉，此时人坐在家中，万分后悔没能好好享用到那顿火锅。

除了烧烤、火锅，墙上还画了水果、咖啡，说起咖啡厅就有很多故事，对咖啡的爱完全是大学时才培养起来的，那多少和我在中门一家咖啡厅兼职过有关。

2015年下半年，大三上一整个学期，我在学校里一家很小的咖啡厅打工。那年正是学校大大小小咖啡厅最多的时候，系馆的一楼有个“3A”空间，冬冷夏闷，有时学院里小的讲座会在那儿举办；女生宿舍楼下也才开了家小咖啡厅，忘了叫什么，好像和基督教多少有点关系；还有一个很隐蔽的，听老师说才知道的“旧爱”咖啡馆，据说开了很多年，环境安静、清幽。我打工的叫做“后咖啡”，在转角居民楼一层，挨着一家理发店，我常常找隔壁理发店小哥哥帮我开瓶子，对面是水果摊，水果摊旁还有一家叫“window”的咖啡厅，它家有个种满绿植的后院。除此之外，中门里还有安多纳德、“不止”咖啡，“不止”听说最初是院里学姐们开的，建筑系的老师每周末在那开展一些手作活动。名叫“想你”的奶茶店只卖奶茶、不卖咖啡，但是我后两年最常去的地方，也有很多同学在“想你”兼职。

在我兼职的那学期，我学会了做奶茶做咖啡，还碰到了店里换老板、改良和装修……每天客人很少，但同学们特别捧场，为了我能练习拉花都来照顾生意，阿郭还办了张会员卡。

那学期在中门外面还开了家“深夜图书馆”，说是图书馆，其实就是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也有一些书可以借阅，正好当时在做集合住宅设计，于是赶图周几个人一起在里面通宵画图互相激励，困了就在沙发上睡一会儿。

那时对设计真还蛮有热情的……

不过说到通宵，最惨的还是大一下的“纸板建造”，前期出不来方案，后期连夜赶工，随随便便垫张纸板就在地上睡了，最后在我们的不懈努力下，两大组分别取得了“倒一”和“倒二”的好成绩……日后还经常借此夸耀自己的通宵本事：“想当初老子可是连通三宵，然后狂睡十几个小时……睡死过去不带醒的……”

年轻的时候，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天真、心态好……

2016年下半年，大四上一学期都在做城市总规和控规，这时大家都长大一些，开始忧虑未来了，“阴阳师”和“你画我猜”成了设计教室里的热门解压游戏，总是这样的，有图画的时候，玩什么都有意思，只要不画图。

后来我很少吃烧烤了，因为有了更方便的外卖，也很少吃火锅，大三之后，学校许多咖啡厅陆续关门，先是旧爱因为不符合“规范”整治，关门后就没开过，深夜图书馆开了不到一年就关门了，宿舍楼下的咖啡厅变成了包子铺和快餐店，“不止”被分割成两家，一家卖花一家卖面，“window”先是换成了酒吧，如今又变成配眼镜的店。而我早就没有在咖啡厅打工了。

五年里学校经常施工，宿舍装修，图书馆装修，操场修地下停车场……然后我们有了新的蓝色跑道，中门沿街的烧烤摊因为“创卫”消失过一阵，而后又加上了无烟设备卷土重来……

临走时国防生宿舍还在整修，每天叮叮当当的，现在应该已经完工了。

后来我们渐渐都有了自己的路要走，不再每天在一块画图上课吃饭……曾经我呆了一学期的考研教室，搬空后，又会有下一届的人搬书进来，抢占好位子……

后来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场所、熟悉的人在熟悉的场所聊天打趣……这些通通都变成我的记忆。

记忆就是这样……没有的、逝去的、变了的也会一直保持原样、并主观的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