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
本文是作者试图记录生态观察的第一篇日记,2018年夏天作者居所附近蝉鸣甚多,我就很多次拿着相机去记录下了这些可爱的小动物

在我敲下这些文字的时候,耳边还清晰地回想着树梢上的蝉鸣。倘若仔细去听,这样的蝉鸣其实是有层次的。宏大的和弦是那种非常悠长的声音,不知所起,不知所终,或者在正午的时候就忽然开始了大合唱,这种声音缺乏层次,异常单调。不过倘若仔细听,会在这种单调的汪洋大海中找到一些“知了,知了”这种有节奏的韵律——这就意味着,至少有两种蝉在演奏。
蚱蝉( Cryptotympana atrata ) :
这是一种最常见,也最常听到的蝉了(对我来说,去找蝉很多情况下是循着声音去找,蚱蝉的鸣叫声音非常大,自然循着声音找到的也就是这种蝉)。夏天的时候这种蝉非常多,记得前几年有一次一只蚱蝉飞到了我的后背上,我在浑然不觉的情况下竟然带着这只蝉进了地铁站,还在诧异“怎么周围的人都那样的眼光看我呢?”

蚱蝉就是那种叫起来大声且单调的知了。这是我见到的几种蝉当中个体最大的,体长四厘米往上,整个身体是油亮的乌青色,也就是在爪子上和腹部有些黄斑,停息的时候,翅膀竖立着收拢在身体两侧。有好几次我路过一棵树,树上单调的“吱~~~~吱~~~~~”声就会戛然而止,倘若站住不动,大约隔半分钟之后,就会听到那种“吱~~~~~吱~~~~~~”的声音又起来了,先是一只,再然后好多只,一起加入这个大合唱。这种声音声嘶力竭,像是嘶吼。倘若围着树找一圈(特别是低矮的树),运气好的话会在树干和枝桠上看到那些“吱~~~~吱~~~~~”嘶吼着的蚱蝉。虽然叫起来非常地声嘶力竭,但发声者本身是非常淡定的,按照唐朝虞世南的说法,真个是“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那种淡定的小眼神和声嘶力竭的吼叫融为一体,有一种令人深刻的反差。


蝉的发声是靠腹部发声器的共振(每秒一万次的肌肉震颤,再加上一个足够大的共鸣腔),所以这些蝉当然可以一边淡定地“饮清露”,一边声嘶力竭地“流响出疏桐”了。不过循声找到的只是公蝉,母蝉是不发声的,所以很难遇见。
另外,倘若仔细留意会在树干上找到蝉蜕。蚱蝉和许多其他的蝉一样,幼体在土壤中生活数年,然后爬出地面羽化变为成虫(成语“金蝉脱壳”的出处),去享受生命中最后几周自由飞行的日子。也正因为如此,蝉在文化中会有些象征重生和羽化登仙的寓意。我在一些博物馆里看到过商周年代的玉蝉,雕刻的略抽象,但能看出是以蚱蝉为原型的。

我在小的时候见过不少蚱蝉的幼虫(严格来讲叫末龄若虫)从土里钻出来的景象,但这几年这样的景象在大城市是不太常见了(前几周我还专门看完世界杯夜场的比赛后跑到楼下去看金蝉脱壳,但都未果)。这种蚱蝉的末龄若虫有很多俗名,比如蝉蛹(严格来说不能说是蛹),知了猴,等等。我故乡那里的土话叫“爬杈”,很多人在夏天会去在晚上捉这些东西,运气好的话能捉到不少,然后回家炒了或者炸了吃。前几天我在某宝还看到在山东和江苏北边有专门卖这个的店家,几年前我似乎隐隐约约看到过一些别的新闻,说故黄泛区的乡下,捉这种知了猴已经形成了一种产业,当地的民众会在树上缠上胶布,这样这些蚱蝉的末龄若虫就无法逾越胶布,只好束手就擒——可怜的小动物就这样完败给了吃货,虽然我至今都没吃过这种东西。
蚱蝉的蝉蜕可以做成许多工艺品,这算是北京的一种民间工艺吧,我在首都博物馆民俗区见过这些用知了猴做的小模型,抬轿子的,吹喇叭的,做的还是非常有意思。
蚱蝉似乎非常偏爱杨树和柳树,尤其是后者。我几年前在绍兴见过一根柳树枝条上三四只蚱蝉挤在一起的场面。当然紫叶李,鸡爪槭之类的树上也都有蚱蝉。这种蝉不算很机警,即使我拿着手机对着它一顿拍,除了将鸣叫声偃旗息鼓之外,未见任何其他的表示(总不能说目似暝,意暇甚吧),就这么给我当摄影模特,直到我不小心碰到它,才会吱的一声扑棱棱飞走,还可能撞到我身上(今年这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几次了)。

今年我曾经捡到过一个蚱蝉的翅膀,是非常好看的收藏品。

蟪蛄( Platypleura kaempferi) :
在蚱蝉单调粗犷的鸣叫声中,倘若仔细倾听就能听到很有韵律的“知了~~知了~~~”的叫声。这些声音多来自水杉和银杏树,如果在这些树上仔细找,就可以找到一些身上带花纹的蝉,这便是蟪蛄了。相比蚱蝉,蟪蛄很小,也就2到3厘米左右的样子,身上花花绿绿的,且翅膀带有非常好看的花纹。这种蝉叫起来有一个明显的起伏,就像正弦波形图那样,知了~~~~知了~~~~这样。蟪蛄有很多不同的花纹,我见到的就有绿色花纹和红色花纹两种。






不知道庄子说“蟪蛄不知春秋”的时候,是否看到的就是这种小蝉。这种蝉还是蛮广分布的,至少我很确定在北方山区也听到过这种蝉的叫声。只不过北方的很多城市绿化的时候树种选择过于单一(之前在豆瓣似乎看到过一篇文章讲北京绿化的),倘若行道树只是速生的杨树,自然是没有蟪蛄生存的空间了——至少杨树和柳树上,蚱蝉才是优势种。蟪蛄常见的地方,乃是银杏,杉树,或者一些不太适宜做行道树的树上。我两周前路过一片次生林,在那里听到的蝉鸣是很多只蟪蛄整齐划一的“知了~~~~,知了~~~~”,完全没有蚱蝉的背景音(不知道这么多蝉怎么做到如此整齐划一的),在那里遇到了一对野合中的蟪蛄,那对情侣看到一个庞然大物碾压过来,就棒打鸳鸯各自飞了。


蟪蛄知道人来了以后比蚱蝉机灵不少,知道悄悄地挪动位置,躲到树干背面。有一次我用手机的十秒视频录了一段蟪蛄的鸣叫,可惜豆瓣日志似乎不能上传这种文件,只好作罢了。
鸣鸣蝉( Oncotumpana maculicollis ):
这种蝉并非是在我居所附近记录到的,昨天去南京博物院围观穆夏的画展,出来的时候想去中山门上走走,但城墙门洞那里封闭了一段,只剩下门洞两边长满了各种植物的路段。走着的时候能听到一些非常婉转起伏的蝉鸣,不像蟪蛄那种只有一个变调,这种蝉鸣在一个周期里可以多次变调,且抑扬顿挫,煞是好听。我记得小时候第一次来南京去紫金山,就是听到的这种蝉鸣,于是这种蝉鸣就构成了我对南方的第一印象,青山绿水,在北方听不到的蝉鸣,等等(在我看来这比“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具象许多)。后来等自己定居江南了,反而会因为诸事繁忙忽略了这些东西。昨天当我再一次听到这种蝉鸣的时候,就想着去找找看好了。



在构树的树干和作为灌木的女贞枝桠上,只要稍微留意下就可以看到这种蝉鸣的源头,这是不同于蟪蛄和蚱蝉的另一种蝉,我也是查了一些资料才确定它似乎是鸣鸣蝉。个头介于蟪蛄和蚱蝉之间,4厘米不到的样子,身体并非完全黑色,上面有些绿色黄色的条纹,眼睛是暗褐色的。这种蝉在休息的时候,蝉翼是竖立在背后的。




鸣鸣蝉非常机警,遇到人来就会立刻止住叫声且想尽办法逃跑,所以这种蝉在很多时候真的是“只闻其声不见其虫”了。幸运的是,昨天我还是拿手机录了一段这种蝉的叫声,但还是老问题,豆瓣日志似乎不支持这种文件上传,只好作罢。


其实鸣鸣蝉的分布北方也是有的,之所以过去在北京念书的时候没太听到过这种蝉的叫声,大概只能归于北方绿化的老问题了。
斑衣蜡蝉( Lycorma delicatula ):
昨天记录鸣鸣蝉的时候,忽然一个红色的影子飞过去,然后落入边上的女贞树上不见了——这是斑衣蜡蝉的典型特征。这种昆虫的背上是灰色的,带有黑色斑点,但腹部是鲜红色的,煞是好看。可惜的是昨天只来得及拍到一张这种昆虫攀着树枝的照片,不过斑衣蜡蝉还是非常常见的昆虫(我曾经在北京天坛见过十几只斑衣蜡蝉围着一个树枝的伤口吸吮汁液的场景,当时我并没有单反,也就是个卡片机,所以照出来的东西普遍偏灰),所以等有好的更清晰的照片再补上吧。



斑衣蜡蝉虽然和蝉一样属于同翅目,但它属于蜡蝉科(不像上文提到的其他蝉,它们都是蝉科成员),所以是不会叫的。这种虫子不大,2厘米左右,从侧面看,头是很傲娇地昂起来,尖尖地冲着天上——当然我见到的斑衣蜡蝉,很多次都是聚居在一起,非常让人有密集恐惧症的感觉。
这个日志作为自己记录生态的一次尝试,会持续更新下去,至少在这篇文章中,看到新的蝉科昆虫都会扔进来做个记录——我非常不理解为什么蝉这种非常漂亮的虫子被当作害虫各种扑杀,没了蝉鸣的夏天,大约也是无聊的要死吧。
瑞鹤
7/25/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