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黄色长裙

“嘿！”

“嘿。”

站在我面前穿白色印有民族图案刺绣连衣裙的女孩叫luna，上次见到她的时候还是在五年前。除了变得消瘦了一些以外，其他一点也没有变。

“你看起来瘦了。”

“是吗？”luna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为了掩饰尴尬，她用右手讲滑到眼前的头发捋到了耳后根。她没有戴耳环。

“那走吧。” 我耸了一下肩，示意对方往右手边的方向走。

“可是去哪儿？” luna没有看我的眼睛，双眼直直得盯着自己的淡棕色麂皮靴子，它们看起来非常柔软，柔软得甚至让我萌生了想要一脚踩上去一试究竟的冲动。

“噢...那里有一大片红叶林，现在去的话，大概可以看到最美的样子。”

“是吗？”

我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得开始迈出了向那个方向走的第一步。虽然并没有回头，但通过耳朵，我知道luna不紧不慢得正跟在我的后面。

她不说话。

我也不说话。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十公分的样子，一直走，走了约莫十几分钟，快要红叶林入口的时候，luna突然开口了。“啊，你还记得晓君吗？” “晓君？” 我借着机会回头望了一下背后的luna，她的眼睛直勾勾得望着前方没有移动，双手紧紧握住自己胸前斜挎包的带子。见她没有继续回应，我便又转回头：“你是说我们班的班花晓君？” “对呀，你还记得她呢！” “噢，她不就是超级明星么，每节课下课都有一群男生给她送喝的。还总是在自习课上班里一群女生在那排练什么韩国什么舞蹈，简直是吵死人了。” “噢，这么听来你不喜欢晓君咯？” luna用调侃的语调问道。 “我？我怎么可能喜欢她呢！讨厌都来不及，说话总是一惊一乍的，巴不得要做全年级的王后呢！” “可我好像记得班级里当时传过你和她的绯闻哩！” “啊？我怎么不知道？！” 我停下了脚步，再一次回头望了luna，这次luna终于将双眼移向我的鼻子的位置了，但是依旧没有看我的双眼。luna没有停止她的脚步，这一回她走在了前面，我跟在了后面。“当时不是高三有一段时间你坐在晓君的后桌么？” 我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情。“这么说来好像是，但是也就大概坐了一个月左右吧，她不就出国去了？不过坐前后桌就要传绯闻的话，也太好笑了吧。” “再说，我长成这样，她才看不上我呢！”看着luna不说话，我又再补了一句。 “唉？你很期望晓君在乎你嘛！” “那...那没有的事！我这不是在摆事实讲道理吗！” luna棕黑色的头发随着她紧凑的步伐左右移动，发尾漂过的痕迹开始让我在意起之前她秀发的颜色。“我们其他人可都看在眼里呢！。” “嗯？” 那时候晓君一坐到你前面就总揪着机会向后转和你说话，你忘记啦？” “完全不记得了。” “有一次我去你们那桌收作业，晓君就转过头和你说了什么，然后给了你一听可乐。结果你很大声得讲了一句 ‘太好了，喝下了它，我就是考清华的人了！’ 你全都不记得啦？” 被她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样一件事情，“但是怎么就证明她对我有意思呢？” “一直转过头看你还对你没意思啊！你不觉得奇怪么，就那段时间，她都不收别班男生的礼物了，下课的教室都变得非常清静，只看到她一直转过头看你呢。” “那时候正忙着刷题呢，确实不太记得了。” “唉...你们男生啊。” 接着luna又不说话了，抿着嘴巴向前跨步着。

“是那里吗！” 看到一大片红色枫叶的时候，luna突然兴奋了起来，和刚才的样貌完全相反。她跑跳着到了枫叶林的中央地带，不断在落叶上踩来踩去，发出“咔咔咔—”的声音。我突然发现我其实根本就不了解她，我甚至开始怀疑我是否还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六年前毕业的时候她和我最好的朋友阿仁好了。阿仁和我去了一所大学，luna在临城的一所大学。那会阿仁总是叫我一起同他去luna的城市看她。他嘴上说想要把成天关在宿舍看小说书的我拉到现实世界里多走走，实际上就是想要一个陪他路上说话消磨时间、顺道平坦房费的人。阿仁人不坏，和他相处的时候，我从来不用说话，只当个聆听者就可以了，这是我觉得最舒适的交友状态，所以我认定了对方是我最好的朋友。每次到luna的城市的时候，她总是在站台那边已经等好我们了。那时候luna还是学生短发，总是穿一件鹅黄色的长裙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我同他们一起吃饭、一起逛马路。学生时期的我们没有什么闲钱，更别说火车费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所以我和阿仁从来没有分开定过房。我们总在同一家招待所，定同样的两张单人床的房间。当我们三个打开门锁的那一刻，我不用说也理会得离开一阵子，大约在外边晃荡一两个小时才回去睡。期间，我经常去的地方是离招待所不远的一个小公园。与其说是小公园，不如说是老年人锻炼身体的地方。不过通常到那里呆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公园早就没有人了，有也是两三个工地干完活的青年人在那里吸烟，谈笑着我根本听不懂的家乡话。我就在那秋千上坐着发呆，曾试图拿书想在那里的灯光下看书来着，却从来也没有成功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很在意luna的鹅黄色连衣裙究竟是怎样被阿仁解开的。这样的想法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十足的大变态，但是想到除了我的脑瓜子和这天这地知道我想着这样龌龊的事情，也便觉得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后来便坐在秋千上想着招待所里的luna究竟和白天的luna有什么区别呢。有一次甚至想瞧瞧回到招待所，在门口偷听一下。但是刚到招待所楼下，就又胆小得缩回到公园里。

就这样每隔一个月去luna城市的旅行，终于有一天断掉了。原因是阿仁和他们系里另一个女生好上了。这让我倒是省了不少钱财和力气，终于可以安心在宿舍里看我的书，不被打扰。但也因此我和阿仁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到最后完全成了陌生人。毕业典礼上都没有见到阿仁的身影，听别人说原来那天是他和那个女生结婚的日子。

阿仁和luna分开的时候我有过想要去看望一下luna的想法，但是终究没有实现。我这又是何必的？我对于luna来说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角色？既不是情人也不是朋友。顶多就是一个同班同学，特地去另一个城市看望同班同学，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只是有一个疑问一直压在我的心里，如果我去看luna的话，她会穿那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吗？

我走到正在踩树叶的luna身边。“所以！” luna停了下来，看着我的鼻子。 “所以什么？” 我望着luna的眼睛。“所以晓君现在怎么样了你知道么？” “你说吧。” “曾经喜欢着你的晓君...” "她才没喜欢我。" "你别打岔！" 一瞬间我看到luna的双眸与我的眼睛碰上了一下，但是她马上就躲过去了。她又开始轻轻得踩着落叶：“曾经喜欢着你的晓君，因为得不到你的回应，在刚出国的时候就变成拉拉啦。现在和她女友决定在澳洲结婚呢。” “噢，是么？那恭喜她了。” “怎么你好像听到这个消息没什么反应。” “嗯？” “一个暗恋自己多年...” "顶多一个月..." "的女孩子追求你不成，竟然决定放弃了所有男人。这么想是不是有点触动了？" “嗯...也许吧。” luna见我没有别的反应，便又继续向前走了。她走得很慢，我跟了上去，这次我跟着她的脚步，和她并排着走。刚才的那一个话题，就在落叶的沙沙声中隐匿了。我们中间又升起了一坐围墙。

快到尽头的时候，luna准备转身。我对着她，没有动。此时，她开口了：“问你个问题成吗？”

“你说。”

“为什么约我出来呢？”

“我就想看看，你穿哪条裙子。”

“？”

“我就想...想看你变了没有。”

luna似懂非懂得点了点头。

“我...” 一股压在我心底的力量突然冲上头，我狠狠得搂住了luna的腰，在她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我想你。”

...

luna看着我的眼睛，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