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泥

然而我一直忘不了雪泥——这是真的。

梦里我看不清她的容貌，回忆时只能想起模糊的轮廓。她的倔强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她大概扎着辫子，我确信她头发并不散乱；但也可能是披着，齐齐搭在肩上。她眼睛定定看我，略微仰头，平静地说：“你带我走。”我心里浮现奇异的感受，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这样请求我，把她的命运放在我手上——在我自身沉浮不定的时候。我不得不把这浅浅的羁绊拂开，我还要去找阿影，或许还有别的事，又或许没有别的事，但我就是不能，或者不想带她走。

“我要去找阿影。”这句话我说了吗？也许说了吧，但至少我四处焦急张望的神情告诉她了：我一直在找一个人。我跟阿影躲避着不知因何而起的追捕，一两个小时前走散。

此时雪泥就站在我跟前——她是我几分钟前结识的陌生人。我们可能有过一些对话，我无意识被她吸引。周围是纷乱逃难的人群，墙壁被炸开的砖灰，远处火堆飘着黑烟。她目光朝我眼睛流动过来，我的神经仿佛安定下来了。她淡然的神色，平静的面容，她的乌黑的头发，浅色的上衣。就像墨水打湿宣纸一样——她的色彩打湿我眼前这幅画了。我不知怎的已捧起她的脸，吻住了她的嘴唇。这举动使我自己也大感意外。之后我没有说什么，表面仍是镇定自若，只是沉默地向前走。我出发去找阿影了。

雪泥无言地跟着我。我有时回头，注意她自自然然地跟我走的样子，她望我一眼；看着前方的时候，我听她的脚步。我想我不该吻她。我应该说：“不行，真的不行。你自己找路走吧。”这话我已说不出口。

……后来终于和阿影汇合，我心里欣喜，却在阿影好奇打量雪泥时感到心虚。

我和阿影算什么呢，不过是朋友罢了……我看着阿影，解释什么了吗？还是只是嘴唇动了动，试图解释的样子？我到底还是在意阿影。可她了解我多少呢？她并不明白我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