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星空(4)
4.以一张床迎娶我
有时候看着阳光普照万里,我这心里就很空旷,然后想起你。我不说我想你了。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不知道想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你是谁。
就在刚刚,大白天我关着窗帘睡觉,梦见海浪开始一口一口吃掉陆地。命运被海浪包抄,生命被流体捂住口鼻。
我准备逃走,和另外一位幸存的记者。逃到最后一方土地上再承认末日是真的。
他是谁,他是熟悉的朋友,他出现在别人梦里面用的不是自己的脸,却依旧亲切。可是浪迹天涯的路上,他只是我的陌生人。当亲密关系不足够的时候,我和他的心理距离是比陌生还要疏远的。
我们心里都有一个明日要去。或许不是同一个。
我怕浪打在头上,即便脑壳不碎,水墙倒向我像钢化玻璃砸过来,玻璃在流动,试图填满我所有能呼吸的空隙。我怕呛在水里睁不开眼睛也不得呼吸,我怕站不稳不能顶天立地,我怕外力噪音消灭自言自语,失去思考能力的我只能随波逐流身不由己。
怎么醒过来的是另一个梦了。
梦里我哭着,逃亡的路上我请求我的朋友掐死我,请求他把我埋在黄土里。我不想最后站在世界之巅面对汪洋一片无可奈何,海浪悄悄握住脚底板,拉我趟进无底的海水。巨型的鲸鱼面无表情盯着我——像别的梦里:清晨我拉开窗帘却漆黑一片,是鲸鱼游过,浮在我的窗外看着我。哭是因为看到父亲的坟茔,在我和陌生的朋友决心保留人类火种的青草地。
父亲不会死,因为这只是个梦。因为我这一生每天都能感觉到他的存在。父亲不存在这件事情不可能发生,除非有什么准备摧毁我的信念。
我不会死是因为我选择保留下来新的人类。我要勇敢地学会游泳,在回头能看见的悬悬巨浪打下来之前。而在大地终于浮现的那一天到来之际,作为人类的母亲我将上岸。
醒过来,幻想的一切都变成剧烈的心跳。我看着空调吐凉气,它的包抄比海浪热烈。我看着薄衣下左胸口赤裸的皮肤——也许是肋骨也许是血管——在跳动,节奏迅猛。
坐在图书馆里想起我的这位朋友。也许在爱情永远不会发生的这一辈子里,好朋友能拯救彼此的后半辈子,不至于沦落陌生人手里。可是这种婚姻只能证明,爱情不存在。
那不行,我愿耗尽一切去等,哪怕不踏实了,不登顶了,哪怕牺牲全人类。
我依旧害怕吃人的海浪。哪怕浪里有,我也要去。
爱情普遍存在,我要爱一个人,爱到他愿意以一张床迎娶我。直到我在阴天的图书馆里寒毛竖立,是一只奶猫幽幽的叫声,想起来书里说“猫是从来不会记着谁的”,哦,也许猫不需要爱情。
所以我没有逃反而辨别着飘忽的声音而去。真的,那样的叫法真的像响尾蛇的尾巴丝丝拉拉。
沿着扶梯走到顶层,窗被胡乱钉上木板,生锈的钉子上挂着我的黑色发绳。
我伸手去拿,听见两个声音:“你逃跑是因为你站不稳。”
窗上的烂木板抱成一团轰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