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舒沙尼先生
在乌拉圭蒙得维的亚的犹太墓场可以找到一块墓碑,上面写有铭文:“已故的博识拉比舒沙尼。他的出身与生平封印于谜中。”尽管我们实际上对他一无所知,甚至连他的真名也不清楚,但聪慧而怪异的舒沙尼先生还是为二十世纪的智识生活盖上了长长的阴影。
舒沙尼是一位曾在东欧某个塔木德学院学习的神童,十九世纪二十年代他可能在巴勒斯坦追随过大拉比亚伯拉罕·以撒·哈柯亨·库克。再次返回欧洲前,他可能在美国呆过一阵子。而后他在法国和瑞士的犹太人大屠杀中幸存下来,战后作为一名巡游教师重现于巴黎。在巴黎,两位“后屠杀”思想界的杰出伟人——作家埃利·维塞尔和哲学家埃曼纽尔·列维纳斯——遇到了他。此后,他在以色列的基布兹农庄生活过,又去了南美诸地直至1968年去世。


在埃利·维塞尔的回忆录《我们时代的传说》中,他专门用一章记叙了1947年与他初遇的舒沙尼,题为《犹太浪人》。(维塞尔写道)“无人知晓他的名字和年龄,或许他根本就没有。他不想掺和那些定义庸人的事情,或者至少不想让这些东西定义他。
“他总是出人意料地突然出现在几乎任何地方,然而只是为了几星期或者一年后不留任何痕迹地再消失掉。他碰巧地出现在国界或者山的另一边:可能装扮成一位行神迹的拉比、一个商人、或者一位恭顺的仪仗官。他多次身无分文、也不带护照便周游世界;没有人知道他靠什么旅行,或者这样旅行的目的是什么。也许他这样天衣无缝地行事就是为了不让他人弄个清楚。
“他的出生地可能是现今的马拉喀什、维尔纽斯、基希讷乌、采法特、加尔各答或者佛罗伦萨。他制作了很多证据和细节以便成功地使别人相信这些地方(作为其家乡)的真实性。但是这些证明立刻就土崩瓦解了:他会不经意地描述一下他故乡的诱人环境,那也许是中国或西藏的某个地方。他夸张的程度远远凌驾于虚假的层次:这便是他的智慧。”
维塞尔的记叙无疑是文学式的,甚至带点虚幻色彩。他描述了他这样一位前途无量的学生是怎样被一位才华横溢却反复无常的师父收入门下的。这位学生在充满挑战和痛苦的过程中被摧毁并重构起来。他们偶遇过三次,第三次才标志着他们共同学习的开始,维塞尔的学徒生涯于这位老师的再一次突然失踪时终止了。这故事到处弥漫着鲜明的犹太色彩——维塞尔游荡在巴黎的大街上寻找这位神秘的圣人,犹如《雅歌》中的恋人一般。他看到舒沙尼像《哈加达》中的拉比一样对一班学生长篇大论,而学生们深深地被迷住了,结果错失了诉说自己的问题的机会。维塞尔像路得一样,宣明了对自己导师的忠诚并发誓追随他。
大师的学识广博无边。“《圣经》、《米得拉什》、《光明篇》:这些研究交汇在一起。有的学生为了验证这样的‘荒谬’,问了他一些问题,有关国际政治、原子弹、甚至是一些中世纪的迷信。”有传言说他懂得《古兰经》、数学、核物理,亚拉姆语和希伯来语词典中的每一个条目。
这种神话化在随后的一篇文章中得以完成,维塞尔从这篇文章中知悉了他老师的死法:
“他端坐于草地,被学生们环绕,正在教授塔木德的他突然在一句话的中间停了下来;片刻便停止了呼吸。这种死法在犹太传统中被称作‘死亡之吻’:天使下凡,如朋友一般拥抱被选中的人,带他离开俗世不受分毫疼痛。”
这个故事有一个令人满意的自指的后记:“在舒沙尼的口袋中找到了我写的有关我们相遇的故事。我知道他读过。但我永远不会知道他对我描绘的这个形象有什么看法。不过有一件事是确定的:他认出了那是他自己。”
犹太浪人舒沙尼,是犹太民间传说的一种典型、一种最常见的套路。在其描述中维塞尔援引了先知伊利亚;弥赛亚的预言;凭借其正义流芳百世的“三十六义人”;圣徒般的哈西德派拉比以及那些因舍去了生命而闻名的圣人。维塞尔的作品给出了深刻而详细的史实记录。
我们难以从舒沙尼的讯息中分辨出其人。在他死后,他的一些作品流到了维塞尔手中。这些作品无法破译,“我能够读它们但难解其意。”维塞尔也收到了一封信,旨在告诉他他老师的真相——“他的名字,出身以及秘密的旅行。这些谜都解开了。”这封信禁止维塞尔泄露其中的细节,他遵从了这最后的遗愿,即使他透露了一些,也只称道“除此之外,我们对于他到底是谁一无所知。”
维塞尔笔下的舒沙尼是一座桥,这座桥通向东欧犹太人的某种敏感——他们在犹太人大屠杀中几乎全被杀害了。这一连串的故事和矛盾,大师对维塞尔的最后教导便是:“仔细思考我的教诲,并试着去摧毁它。”人类经验中的那种混沌、神秘、以及完全的不可知性,舒沙尼就是这样的象征。
译自Zahavit Shalev《Seeking Monsieur Choucha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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