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汉吉尔时期的宫廷政治

贾汉吉尔,这个称号意为“世界征服者”,但其实他并不配得上这个称号,因为他在任上很少御驾亲征也少有关心军政,而是更在意宫廷的华美装饰、修建能够令自己与爱妻满意的花园上。作为阿克巴皇帝的继承者与第四任皇帝,他的一生更像是痴情的公子哥,同时他还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
贾汉吉尔在作为皇子时名为萨利姆,阿克巴皇帝到了晚年只有三个儿子,他是兄弟中的长子。他的性格十分冲动,当1600年阿克巴南征之际,萨利姆就曾率领3万骑士试图夺取首都阿格拉,自行任命官员并以自己的名字进行礼拜仪式。这种赤裸裸挑战皇帝的行为,却被父亲最终原谅了,阿克巴回到首都,拖着病体拥抱了他冲动的儿子,并当众宣布任命其为皇储。萨利姆识时务的回到他的封地,直到4年后他的三弟达尼亚尔皇子逝世,父亲也病入膏肓,他才能够回到首都承袭大统,被称为贾汉吉尔。
但他的权利一开始就受到了威胁,这次是来自他17岁的长子库斯洛。早在贾汉吉尔还是皇子时,就有人向阿克巴建议立皇孙库斯洛为储君,因为他聪慧善良,被帝国境内的百姓爱戴有加。但贾汉吉尔不能允许他的皇位受到威胁,于是调集军队追杀亲生儿子。库斯洛最终被抓,并被剜去双眼关进堡垒,显然他的父亲没有他的爷爷那样宽容。贾汉吉尔用残酷的手段稳固了权利,之后便逐渐开始沉迷艺术、鸦片与美人。他亲自设计了4座皇宫,也设定了帝国宫廷礼仪规范,莫卧儿时代令人赞叹的绘画艺术许多都源自贾汉吉尔的宫廷画师。
贾汉吉尔又一件广为谈论的事迹就是他与努尔·贾汗的爱情。努尔·贾汗原名米茹妮萨,家中原是波斯移民。她曾是个高级官员的妻子,在其丈夫死后,受其在朝为官的父亲推荐,30岁的她成为了贾汉吉尔的皇后,称号努尔·贾汗,意为“世界之光”。贾汉吉尔对努尔贾汗的宠爱无以复加,包括放纵她对政治的干预,也为她亲自设计花园与皇宫,甚至至于任命她与自己共治帝国,将她的头像刻铸在银卢比(货币)的背面,并委任她的父亲和弟弟阿萨夫·汗为高级廷臣。
努尔·贾汗经常被描绘为蛇蝎美人,实际上她的确爱着皇帝,但她还具备政治野心与对皇帝的影响力,而除了她的父兄,她在朝中找到自己的同盟——二皇子库拉姆,封地在旁遮普的西萨尔。库拉姆王子通过迎娶阿萨夫·汗的女儿保证了自己在父亲身边拥有了一个支持同盟,而努尔·贾汗方面也由此获得了在外部的宗亲与军队的支持。同样的,反对派也存在着,他们是以马哈巴特·汗——一位伊朗裔埃米尔——为首的贵族,支持失明被囚的库斯洛王子。在帝国基层,民众们把库斯洛王子描绘作仁慈的领袖,他是贾汉吉尔真正喜爱的儿子与信任的同伴,而非那个飞扬跋扈的二皇子与为非作歹的后妃。在这样微妙的平衡之中,帝国在1611年后算是平稳的度过了8年。
变故发生在1619年前后,贾汉吉尔在游历帝国回到都城后身染重病了,努尔·贾汗代他处理帝国的诸多事务,同时,随着皇子们的成年,皇位继承的矛盾愈发尖锐,皇后与王子的关系也日趋紧张。1620年,努尔·贾汗将她的女儿嫁给贾汉吉尔的小儿子——年仅16的沙尔雅尔王子、好在未来拥有一个可以受她控制的男性继承人之后,她和库拉姆彻底决裂了。
在南方,莫卧儿人一直试图征服德干高原上的艾哈迈德纳格尔城,即尼扎姆·沙苏丹国,并且在阿克巴时期已经占据了这个王国的北方领土与首都。但在贾汉吉尔继位以来的10余年的时间里,战争一直没有足够进展,这源于德干多山而崎岖的地形、非对称的游击战、本土民族的持续反叛以及一个名为马利克·阿姆巴尔的哈布什人(埃塞俄比亚奴隶军人)出身的尼扎姆·沙王朝的宰相的领导。贾汉吉尔曾于1616年派遣他的二王子帕维兹率军南征,暂时性地击溃了尼扎姆·沙王朝的军队与雇佣兵,但在大军班师后,马利克·阿姆巴尔继续着他的军事行动。
南方的战役与北方的宫廷斗争牵扯在了一起。早些时候,贾汉吉尔曾命令库拉姆王子南下代替他的兄弟帕维兹,但库拉姆以库斯洛王子不得留于宫中为由拒绝了这一命令,他认为将这个危险的叛乱兄长留在兵力空虚的首都会给人可乘之机,最终贾汉吉尔与努尔贾汗不得不把库斯洛王子交给阿萨夫·汗,就是库拉姆的岳父与努尔贾汗的弟弟,好换取王子南下救火。战事十分顺利,马利克·阿姆巴尔的军队难以抵抗莫卧儿的集团军与库拉姆王子,随军南下的贾汉吉尔看到后满意地班师回朝。然而在皇帝回到阿格拉堡不久后,马利克·阿姆巴尔再次叛变,并找来了比贾布尔与戈尔康达两苏丹国的援军。库拉姆被迫再次出发,并留任德干地区的指挥官,但这一次,他得以带走库斯洛王子在身边,并在1621年父亲病重时杀掉了他这位哥哥。
第二年3月,波斯萨法维王朝的阿巴斯沙赫率军夺取了帝国位于阿富汗地区的坎大哈城。坎大哈城的归属问题曾在胡马雍借兵时作为筹码口头抵押给萨法维人,但实际上长期被莫卧儿一方占据,直到阿巴斯沙赫于此刻瞅准机会。一场向西北的远征在所难免,库拉姆也是最佳的指挥官,但这次库拉姆依旧拒绝了,理由是此次远征距离他的封地过远。于是贾汉吉尔接受了努尔贾汗的提议,同意库拉姆继续留任德干,同时命令四王子沙尔雅尔率军出征。然而同时,努尔贾汗将库拉姆在西萨尔乡的诸多封地转让给了沙尔雅尔。
经由这一系列事件,库拉姆认为自己已被遗弃,决心直接武力夺位。他率领着德干、马尔瓦与古吉拉特忠于他的部队北上,最终在阿克巴的都城法塔赫布尔西格里外遭遇了马哈巴特·汗所率领的忠于皇帝的军队,血战的结果是皇帝的军队胜出,库拉姆撤退回马尔瓦,通过所收获的100万卢比现金重整队伍,但之后又被他父亲与努尔贾汗所带领的部队击败,不得已从古吉拉特与马尔瓦出逃,一直到德干。
来到德干,库拉姆与他稀少的随从得以在戈尔康达的宫廷中避难,库特普·沙对这位王子的支持让他备受鼓舞,他得以凭借德干的军队北上夺取孟加拉和比哈尔,之后沿恒河溯流而上,直到抵达安拉阿巴德而后再次被禁卫军击败,之后他试图返回孟加拉但遭遇当地柴明达尔的背叛,只好再次返回德干。这一次,他找到了他昔日的老对手——马利克·阿姆巴尔。出乎意料的是,马利克·阿姆巴尔款待了这位流浪的王子,并借给他金钱与军队。库拉姆于是又带领着一支尼扎姆·沙王朝的雇佣军团及他的莫卧儿叛军北袭布尔汗布尔要塞,但几次袭击都没有如愿后,他陷入了绝望,自己身体状况也因屡次失败和舟车劳顿而下降,不得不向他的父亲宣布接受和谈。和谈协议几乎是努尔贾汗一手制定的,库拉姆得以继续留任德干诸省,但他的两个儿子,达拉什科与奥朗则布则被送到北方成为人质。
库拉姆王子出乎意料的反叛以及失败让皇位继承充满了悬念,尤其是人们让开始关注帕维兹王子,那个只在乎美酒、鸦片与美女的庸才。支持者便是反对派贵族领袖马哈巴特·汗,他决心将女儿嫁给帕维兹从而对抗努尔贾汗掌控的沙尔雅尔。努尔贾汗直接提醒众人,马哈巴特·汗的女儿与帕维兹的婚礼并没有得到皇帝的恩准,冲突便爆发了。一开始,帕维兹王子便被努尔贾汗方面控制与监禁,这使得马哈巴特·汗选择动用他手下的拉杰普特部队造反。通过奇袭在达杰赫勒姆河边的皇家营地,他控制了贾汉吉尔与努尔贾汗,这使得努尔贾汗不得不向马哈巴特屈服。将军与他的拉杰普特人部队一路保护,或者说押送着皇帝前往喀布尔。在路上,一方面由于马哈巴特对皇帝的忠诚和畏惧,一方面在于贾汉吉尔在表面上的顺从,对皇帝的看管变得越来越松懈,直至几乎撤销。
然而马哈巴特并没有明确的计划,尤其是在后续对皇帝的处理问题上,这使得之后的事态的不断超出他的控制。在喀布尔,努尔贾汗与阿萨夫·汗联合起来在阿哈迪(近卫骑兵)与喀布尔市民中煽动了反拉杰普特人的感情,冲突导致了伤亡以及马哈巴特·汗和他的部队不得不离开城市。在前往拉合尔的路上,贾汉吉尔要求进行一次检阅,把阿哈迪与曼萨达尔(一种军阶,也是莫卧儿军官的代称)的骑兵合并在一起,而让拉杰普特部队分散在周围。马哈巴特·汗遵照了这一旨意,但当骑兵集结完毕,他便意识到了不可避免的后果,于是逃离大营南下投奔库拉姆王子。1626年10月,帕维兹王子死于酗酒,年仅38岁,算是给这场他自己都没参与的篡位闹剧画上了句号。
现在皇座前的竞争者只剩下两位:远在南方的库拉姆与年轻的沙尔雅尔。1627年,贾汉吉尔在前往克什米尔避暑时身染重疾,随后病逝,但此刻他最后的两个儿子都不在他身边,沙尔雅尔因为得上一种麻风病掉光了头发而回到旁遮普。在这一刻,一名令人意想不到的人决定了整场继承战争的结局——阿萨夫·汗。他先是以皇后当为皇帝守灵的名义使努尔贾汗无法离开营帐,从而软禁了他的姐姐。接着他召集群臣,推举已故库斯洛王子的幼子达瓦尔·巴克什继位,成为新皇帝。在他的靠山被监禁、大位被他人所夺之时,沙尔雅尔无法坐以待毙。拉合尔城中的700万卢比存款帮助他拼凑一支雇佣军团,迎战阿萨夫·汗与达瓦尔·巴克什。但是相比较于老练的政治家与将军,王子的没有那种御统三军的能力,他的军队也无法和人高马大的皇家骑兵相提并论。拉合尔城外一战,沙尔雅尔的军队便土崩瓦解,他本人被俘,并遭到监禁与剜去双眼。
但这一切背后实际上还有另一条阴谋。贾汉吉尔刚驾崩20日,一名帝国信使风尘仆仆来到了德干的营帐中,交给库拉姆王子一封密信,要他速回阿格拉争夺王位,而信的作者就是阿萨夫·汗。在他岳父的迅速通知与召唤下,库拉姆王子点齐军队,北上继承大统。路上,他得知皇家军团已经俘获了他兄弟,便除了向祝贺迎接他的官员们施加封赏外,还给阿萨夫·汗写了回信:弄瞎或者除掉沙尔雅尔、达瓦尔·巴克什以及其他的可以继承皇位的帖木儿皇族成年男子。1628年1月19日,阿萨夫·汗下令亲兵们囚禁小皇帝,之后他在礼拜五的祷告中以库拉姆王子的名义祈祷。两天后,收到了库拉姆的信件,阿萨夫·汗把达瓦尔·巴克什、沙尔雅尔、贾汉吉尔早逝的兄弟—达尼亚尔亲王的两个儿子一起处死。1月24日,库拉姆进入阿格拉,登基为皇帝,称为“沙贾汗”。